第22章 意外

预期慢满满的事物多半都会亏空。

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路过镇上卖糖人的铺子被挂在上面的孙悟空塑像所深深吸引,转头跑家里伸手朝他爹要钱,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期待,但迎来的是一记闷响的耳朵。说扇耳光可能有些过头了,但在那个小镇上的平民百姓家里,多少要挨一顿骂。

再比如一个小学生在校园的沙丘里捡到一枚硬币,怀揣某种目的性的交到老师手里,等到上课铃响起时它规规矩矩的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老师走进教室对他提出表扬,但最后等来的只是老师将硬币举过头顶对全班的询问。

而牛耿同样是带着目的性的来BJ找马樱红,只不过这种目的性比想买糖人找爹的小毛孩更加复杂,比小学生期待老师对他提名表扬更加纯粹。

他,只想得到一个摧残他身心十多年之久的答案。但他还是失败了,如今心里带着毛头小孩被父亲扇巴掌后的委屈恼怒,带着小学生渴望表扬落空后的不解,失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后的无奈与平静,和跟随他一道无怨无悔的史远一起走向朝小镇去的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离别的时候,薛文兵单独跟牛耿说了许多场面上的客套话。内容无一例外带着这么些年自己对牛耿正常生活上的愧疚,以及对牛耿能够在通长途电话后快马加鞭赶来,表示谢意。说完后,他不自觉的把手摸向口袋,在一片模空后他脸面似乎有些挂不住的红了起来,干脆将手里的半包香烟塞到牛耿手里,随后看向牛耿,眼神复杂的对他说:

“牛大哥…可能这话不配从我嘴里说出来吧,但是…你也该为自己以后的事多考虑了。”

牛耿苦笑一下,当即接过薛文兵手里的香烟,转头看向坐在身后台阶上守着行李的史远,史远也正看着自己。他转过头,从上到下打量了薛文兵一眼,语气平和的说出有些带刺的话。

“那你告诉我,以后的事,我又该咋考虑。”这下沉默的轮到薛文兵了,他低下头不再言语,牛耿也没再多搭理他,从身下拎起大兜子,转过头对史远始了一个眼色。薛文兵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仰起脑袋,仰望着布满阴霾的天空,似乎在思索着牛耿刚才对自己的提问。

“老牛啊…你说白来一趟,你俩话都没说上几句,后悔了不现在。”绿皮火车上,史远将行李包袱都归置完后,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向一旁拿手拄着脑袋的牛耿,气喘吁吁的问。

牛耿没搭理他,史远又拿手戳了戳牛耿的胳膊。

“寻思啥呢你?”

牛耿被弄的犯了,坐直了身子愠怒的看着牛耿,骂人的粗话爆到嘴边又被他冷静的克制掉了,因为他自己清楚得很,史远可能是他这辈子最靠得住的人了。

牛耿收回粗口,快速间转换情绪可能是他这十多年应对不同性格的主顾所学到的,他把手搭在史远肩上,心平气和的对史远说:

“兄弟,你跟我一道真受累了,对不住啊。”

面对牛耿所问非所答的回答,倒整的史远不知道该说点啥了,干脆像牛耿把手搭在他肩上一样,把自己的手同样搭在牛耿身上,耿爽的说:“兄弟啊,咱俩之间别说这没有用的,你就当我刚才话没问!”说完他还嘿嘿的笑出了声。

夜色笼罩在大地上之后,山川,树木,湖泊,花花草草,路边的摊铺,街上的行人,火车上的牛耿和史远,终于能在一起入了梦乡。

前半夜还是挺消停的,到了后半夜车子开始剧烈颠簸,许多放在桌子和架子上面的行李都七扭八歪的掉了下来。牛耿和史远几乎是一同从梦里惊醒的,两人默契的相互对视一下,史远闹脾气般的把眼睛往窗口望,抱怨的说道:“这他妈干啥呢,吓死我了!”抱怨声,咒骂声,夹杂着惊恐像是流行的瘟疫疾病一般在整节车厢里扩散开来。牛耿倒是没加入这场混乱之中,他现在只想从兜子里掏出水壶喝口水解解渴。

突然车子在一阵颠簸之后像是一台系统崩溃的机器停止正常运作了一样,原地猛的停靠了下来。这突如起来的一下子倒是没对车上乘客造成多大伤害,因为剧烈颠簸不少人已经开始抓身边能握得住的稳固的东西了。只是人们嘈杂的声响在此刻清晰敞亮多了。

在人们议论纷纷四下张望大约五六分钟后,列车员推开远处的过道车门,他头顶着绿色大帽,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喇叭。看样子应该是一节一杰车厢这么走过来的,走道的步伐有些踉跄,应该跟刚才的剧烈颠簸和猛然停下少不了关系。

众人看见列车员跟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家孩子都被吓着了,给个说法啊!”

“退票!”

列车员走到车厢中央,伸出双手向下摇追试图想平息这场混乱,最终无奈的打开手里喇叭的开关,用沙哑的嗓音喊道:

“同志们,前方轨道出现坍塌,列车无法正常运行,对影响大家的正常安全表示真挚的歉意!”列车员在用喇叭重复了两遍相同的话后,没有在意周围乘客的反响,拖着两条踉跄的双腿,推开过道车门朝下一节车厢走去。

“什么玩意啊,也不说个怎么解决呢?”

“唉,没招喽,只能下车赶夜路嘞。”

“赶什么夜路,反正车也走不了,干脆睡到天亮再说!”

牛耿眼睛来回轱辘,盯着坐在对面一对老年夫妇的抱怨嘴脸。最后寻思到自己身上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的史远,应该是寻思他在面临这种情况下能支个招出来。

“这他妈的…”史远嘴里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向牛耿那张犹豫不定的脸,也是渐渐冷静了下来,手指在桌子上敲敲打打。

“咱俩赶夜路走吧,这里离镇上也不远。”

“不远是多远啊?”

“五十里地吧。”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里,每个人有不同的选择。有一群人在车上打盹休息,还有一群和牛耿史远一样的人,选择在黑夜里潜行。

这就像是一条十字路口,每个人选择的方向不同。每个人所选择追求的往往脱离不了自身的生活情况,所以最后即使不能回头,也是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