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大夏朝的宵禁制度原是从亥时初至寅时正,也就是晚上九点到次日凌晨四点。

按律法,暮鼓响后禁止出行,违者轻则笞四十,重则收监。

当然,有紧急公务的官吏及突发丧病产育之事的百姓可以例外。

不过这些年禁令松泛许多,街上虽有衙役巡逻,但只要不敲锣打鼓游街,关起门来闹翻了天也没人管,眼下青楼画舫依旧张灯结彩,丝竹声靡靡。

云熹微晃进春夜楼时,阵阵脂粉香气飘来,徐娘半老的老鸨刘妈妈正在迎来送往,毕竟快要宵禁了,有的人急着归家,有的人却特地掐着点来——这样的人自然是要在楼里留宿的。

但楼里的雅座客数量有限,“筛客”就成了刘妈妈等人每日必做的事。

这不,春夜楼的老鸨子更娘子此刻刚拒绝了一位身穿细棉长衫的中年公子的留宿申请,看到云熹微进来,打量了她一番,但脸上的笑容不减:“这位公子瞧着眼生呀,可是第一次来咱们楼里?”

“初到盛京,来长长见识。”云熹微淡笑着,手拿纸扇轻轻扇着。

春闱在即,年后的盛京涌进了各地的举子,庚娘子对这类少年郎早已见怪不怪,无非就是冲着他们春夜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的规矩来附庸风雅罢了。

但,来楼里听歌赏舞可以,但要留宿,这身着普通锦衣的少年怕是不够资格了,就在庚娘子要客客气气将人请出去的时候,云熹微递了个荷包给她,里面装了一百两的银票。

庚娘子顿时喜逐颜开:“奴家姓刘,公子可唤我一声庚娘,公子贵姓啊?”

春夜楼的消费是高,但绝对没有到一晚一百两的地步,如果不留宿,仅是欣赏歌舞,点茶吃饭的话,八两十两亦可,要是留宿,二十两三十两足以。

“姓云。”

云熹微自然能感觉到庚娘子的态度变化,不禁再次感叹有钱是真好啊!

她为什么要有钱呢,还不是为了像今日这般想去哪就没人敢将她敢出去?还不是为了她夹菜的时候没人敢转桌。

“诶哟,原来是云公子,漳平啊,还不赶紧给云公子安排二楼雅座和客房!”庚娘子对跟在她身边的年轻龟公说道。

“诶!”

年轻龟公漳平赶紧上前给云熹微领路。

云熹微刚上到二楼雅座坐下,两位曼妙的姑娘手端着托盘,朝她便盈盈一拜,甜甜地喊着:“公子,奴家给您上点酒水和糕点?”

云熹微怜香惜玉,又有钱,无一不应,让两位美人儿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美人儿娇笑着给他倒酒,哟,还是葡萄酿,淡淡的果香。

这时,听到了暮鼓敲响的声音,楼下的庚娘子正在安排人闭门。

忽然,门口传来喧哗声,一群锦衣少年你推我搡地冲进来。

“快快快——”

“快进去——”

“暮鼓已经敲响了,马上就要宵禁了!”

“让一下——”

“赶上了嘿——”

少年郎们连迭的声音让云熹微想到了菜市场的公鸭子。

“诶哟!”

庚娘子看着这四个少年郎,感觉头都大了。

“云大公子,齐小公爷,余三公子,常四公子,您们怎么这么时候来了!”

前两位是云国公府和齐国公府的公子,后两位是端阳侯府和长兴侯府的公子,都是勋贵人家的嫡出公子,平日里就喜好玩乐,但都是傍晚的时候来,最多宵禁的时候就回去了,像今日一般,这个点来还是第一次。

要命的是,云国公府早就派人来打过招呼,要是春夜楼的肮脏手段敢使在云大公子身上,但后果他们自己掂量!

夭寿咯,这个时候来了,她又不敢真将人撵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云国公府可不会跟她春夜楼讲道理。

“云二公子没来吗?”庚娘子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云二公子,感觉天塌了。

要是有云二公子在,这群混世魔王还能有人约束,云二公子不在,那这些混世魔王就真的是混世魔王了!

“我二弟要下场啦,不得空!”云释长袖一甩,整个人都高兴得冒泡。

完全没有管束的感觉是真的爽啊!

春闱在即,他被拘在家里读了三个月的书,心力交瘁,要是再不出来放松放松,他别说金榜题名了,有可能还没进考场就已经闷死了。

不枉他费心筹谋赶在宵禁前溜了出来,想必家里人就算发现他不在家也晚了吧!

嘿嘿——

他真是个小机灵鬼~

今日可劲儿玩,明日的打,后日再算吧!

云释喜滋滋:“今日是哪几位姑娘表演啊?咱们常用的雅座还在吧?”

庚娘子看像漳平,后者冲她轻轻摇头,一脸歉意地说道:“小的该死,不知您几位大驾光临,雅座已经让一位公子入座,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说着就要自扇自己的嘴巴,云释轻轻抬手:“无妨,给我们安排一新的雅座即可。”

“是!”

漳平忙道:“公子们请跟我来!”

将四人引到看云熹微隔壁的雅座,一群少年郎呼啸而过,掀起一阵弥漫着各种各样熏香的香风,云熹微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啧,一群大男人,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香!

云释路过自己惯去的雅座时本就下意识看了一下云熹微,听到喷嚏声更是多看了一眼,这一看,脚步一顿,拉住了身边的江淮:“你看看这位公子,有没有感觉有几分眼熟?”

“眼熟吗?”江淮定睛一看:“是哈,有点眼熟哈!”

但像谁呢?

一时没有头绪。

常景明和余劭也有点好奇,于是乎,四个少年就站在雅座前,盯着云熹微看,很是失礼,漳平想出声提醒又不敢,但云熹微身份虽不明,可也是条大鱼呀!

“我知道像谁了!像云澈!”江淮一拍手:“是不是?特别是那双眼睛,是不是很像!”

常景明和余劭:“还真是!”

云释:“......”

该说不说,有点晦气。

看着云释那略带嫌弃的表情,云熹微:“......”

你礼貌吗?

但几人的对话她是悉数听到了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手指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眼皮,一种日了狗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真的。

接连碰见原主的家里人,眼前的这个血缘线比今早遇到的“表妹”更深,竟然是亲兄长!

云释在看云熹微,云熹微也在打量他,这少年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眼神清澈,一看就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看他的年纪,应该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古代这个年纪,可是当爹的好年纪,而且古代人基本早熟,古代的达官贵人家的孩子更加早熟,看这少年的衣着打扮,应该就是属于这一挂的,怎么的养的这般不谙世事?

还有啊,小小年纪混迹青楼,还没心眼,这云家,怕是要败呀!

——医者不能自医,卦师不能算己。

连带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也算不了,云熹微甚至算不出来这少年是她哪个兄长。

不过她有一点很是奇怪,明明下午那个小表妹都能认出她这个“熹表姐”来,为何这亲兄长却认不出来她?

她心里虽奇怪,但面上不显,搂着两个美人儿的纤腰,眉头轻挑:“公子有事?”

“无事,观兄台与家中二弟有些相似,失礼了。”

云释说着拱手致歉,云熹微暗暗点头,倒还是有点礼貌的。

“不知我们可否——”

云释见云熹微有些亲切,便想问问人家是否可以拼座,被江淮一把捂住了嘴巴:“咱们好不容易才躲开阿澈出来,你还想对着神似他的那张脸啊?你不觉得膈应吗!”

“是挺膈应的!”

云释想了想说道,随即反应了过来,给了江淮一肘击:“怎么说话的,我看到我二弟怎么可能会膈应,我只会觉得万般亲切!”

“是是是,亲切,亲切得了吧!”江淮攀着云释的肩膀,好笑道。

别人家都是弟弟怕兄长的,在云家居然是反着来,云释这个兄长被云澈这个弟弟管得死死的。

他们虽然说得小声,但云熹微还是听到了,不仅对云家兄弟起了小小的好奇之心,但察觉之后,马上亲手把这好奇小火苗亲手掐灭了,这样危险的念头可要不得!

“呀,是辛夷姑娘要出场了!”

常景明看着楼下舞台上中间的绝色美人,招呼着其他三人到隔壁的雅座落座,云释赶紧冲云熹微一拱手,就赶紧看美人去了。

辛夷姑娘是春夜楼里的新起之秀,一手箜篌弹得一绝,四人今日就是冲着她来的。

此时的辛夷姑娘曲腿斜坐在地上,白嫩的玉足在红色的纱裙若隐若现,她怀抱箜篌,纤纤手指轻轻一捻,吴侬软语的小调轻轻吟唱,眉眼一抛,轻而易举就俘获了一众公子的心,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

云释和江淮那几个少年郎就在那疯狂“应援”,呼喊着辛夷姑娘的名字。

如此美人美景,别说那些男的了,就连云熹微也很是享受,美人相伴,听着小曲,赏着舞。

辛夷姑娘一曲毕,在公子们“再来一曲”的激动声中退场,紧接着有其他姑娘补上,歌舞升平,姑娘们身着清凉,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勾人的魅力,一舞毕,姑娘们四散而开,可以自己选择想要陪酒的客人。

云熹微正喝着茶,一位美人扭着小腰双手拂开珠帘施施然坐在了她的腿上,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公子——”

云熹微一颗心都要化了,谁能拒绝得了这么娇滴滴的一位可人儿!

她当即搂着美人的腰,给了她十两银子!

美人的职业微笑,顿时多了几分真诚,把银两往荷包里一塞,搂住了云熹微的脖子:“多谢公子赏。”

“公子——”

原先的两位美人儿可不依了,搂着云熹微左右的胳膊使劲撒娇,软玉在怀,左拥右抱,那个女人受得了哦,于是云熹微又撒出去二十两。

云熹微终于理解了男人,今日无事,勾栏听曲,多享受啊!

别说男人喜欢,她也喜欢啊!

但美人坐腿上,有点重啊,云熹微让美人儿坐在身旁,原先的莺歌姑娘就被挤了开去,气得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云熹微,唉,这就是要享齐人之福的烦恼啦!

——明知道这美人儿是为了钱才这样的,但,云熹微就是很受用啊!

于是又撒出去三十两!

喜得美人儿要给她献上香吻,云熹微一侧脸,火红的唇印印在了脸上,美人娇嗔地看了她一眼。

对面的云释的注意力时不时地落在云熹微的身上,刚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云熹微比他更像纨绔子弟的做派,他宣布,她跟他二弟是一点都不像了!

她和他就很像呀!

要是二弟像他一样就好了!

呃——可能会不好!

要是二弟也像他一样,那云家得败在他们这一代了呀!

这时,楼下忽传来三声编钟响,随即传来了惊叹声,原来,压轴的歌舞——飞天舞,要上场了。

九条彩绸自穹顶垂落,九位舞姬宛如飞天仙子从天而降,舞姿翩翩,巧笑倩兮,又引起惊呼声一片。

这是春夜楼独有的节目,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美确实是美的,这不可否认,但危险系数也极高。

这可不是现代,高空作业有安全绳,有基本的生命保障,而这里只有一条绸带,舞姬的手就是她们的安全绳——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象形,具象化。

绸带老化,或者舞姬的手松了,那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云熹微正靠在软枕上吃着美人儿喂过来的糕点,飞天舞姬们赤足点地,最末那位红衣姑娘旋身落下时,没抓紧绸带,她惊叫着坠落,看客间响起一阵一阵惊叫声。

云熹微美目一转,一道灵力打出缠住了绸带,本来已经接住了那舞姬的,但下一秒那绸带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破了个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