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没几年可活的了

“开——!”祝安邦暴喝如雷。

周身朵朵寒梅绽放,手中紧攥的梅花枪也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

梅花枪化作流光刺向门缝,枪缨炸开的瞬间,数朵冰晶寒梅在虚空中次第绽放。

这是当年夫人教他的第一式“梅破雪”。

每一片花瓣都凝结着数十载晨昏不辍的苦修。

“铛——!”

青铜门震颤发出的声浪掀翻十里外的飞檐。

祝安邦虎口崩裂,鲜血顺着鎏金缠丝枪杆蜿蜒而下,在吞口处凝成血色的梅蕊。

青铜巨门两侧的道纹亮起一道,天地威压接踵而至。

他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却硬生生顶着山峦倾塌般的重压挺直腰背。

轰轰轰——

又是三击。

四层的天地威压如同一座大山,压的他行动艰难,口喷鲜血。

而那座古朴的青铜门,依旧是不为所动。

“父亲!”祝破岳嘶声厉喝。

少年染血的指尖深深抠入紫檀扶手,木屑刺进指甲也浑然不觉。

祝安邦恍若未闻。

他颤抖的指尖抚过枪杆某处细微的刻痕,那是当年练枪不用心留下。

夫人的嗔怪声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恍惚有温软柔荑覆上他手背,带着记忆里熟悉的香味:“横枪当如梅枝探雪,要留七分余韵...”

“夫人...且看这一式...”祝安邦染血的唇角扯出温柔弧度,周身突然迸发出凌厉枪意。

崩塌的天地威压中,他旋身抖腕的动作竟显出几分女子般的曼妙。

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杆枪在他手中确实用出了女人的秀气。

枪尖划出的弧光恰似梅枝映雪,轻柔地挑向门缝。

而这一击的成果也是十分显著。

天地门洞开了。

露出来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涌出的先天之气掀起祝安邦散乱的长发,露出他颈侧狰狞的旧疤。

祝安邦望着那道需要侧身,横腰才能勉强挤过去的缝隙。

他忽然放声长笑,笑声震落眼角血珠:“好个侧身横腰!可我祝家儿郎——”

梅花枪传出破空声,枪身上沉睡的梅纹逐一亮起。

祝安邦枪出如虹,直贯天门,带着浓重的血性的豪迈:“从来只走正门!”

进门,哪有侧着身,横着腰,挤进去的道理?

枪尖触及门扉的刹那,归真境的枪道真意化作漫天梅雨。

每一瓣飘落的梅影都凝着数十载相思,将青铜巨门轰然洞开。

“哈哈哈,”祝安邦爆发出酣畅淋漓的笑声,口中高呼,“痛快!”

他的面前,天地门已然张开一道容纳两人通过的口子。

祝安邦提着枪,像是大婚那一日,牵着妻子的手,在身边留足了空间,走进了天地门。

那扇古朴的青铜巨门在祝安邦迈过后,化作流光,没入他的体内。

仅仅是眨眼的瞬间,一条白玉大道在祝安邦的脚下形成。

那是大道虚影在此时汇聚。

很快,路就走到尽头,而祝安邦的五府地中,仅仅有着一枚神通种子。

那枚神通种子深扎在五府地中,根系拼命的向下延伸,枝桠也在疯狂的生长。

到尽头的白玉大道,被缓慢而又坚定的续上。

只不过,那条道路看上去并不是很宽广,很厚重。

人踏上去,总会感觉会有摇摇欲坠的风险。

祝安邦神情凝重,小心翼翼的向前迈步,每走一步停下来休息一会,像是耗费了全部气力。

像极了幼童蹒跚。

很快,这路就走到了尽头。

整条大道也就此没入他的眉心。

“道胎...”文溥心望着天空中,祝安邦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祝安邦骨节分明的右手探入襟口,暗金虎符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那枚传承百年的兵家圣物表面吞吐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他垂眸望向城楼下的长子,灰白鬓发被罡风吹得凌乱不堪。

祝破岳单薄的身躯陷在轮椅里,脸上却满是笑意。

自己这长子,命苦,那强大的先天神通,折磨了他一辈子。

“父亲!”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白面颊泛起病态潮红。

他死死攥住轮椅扶手,指节泛出青白,“您答应过母亲的...咳咳...”

残阳将少年眼角的水光映得刺目,嘶哑尾音破碎在呼啸的风中。

文溥心眼底寒芒暴涨,身形如鬼魅般,手掌已钳住少年咽喉。

青筋暴起的手背与少年苍白肌肤形成可怖对比。

“祝安邦!”他声如裂帛直贯云霄,

“以你自己的神通为道胎,度过先天劫难,交出虎符,你们父子两人,是去是留,我一概不管!”

少年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却仍倔强地昂着头。

“父...亲...”祝破岳被文溥心从轮椅上提起来,说话断断续续的,“我...没几年可活的了...”

“你忘记你答应娘什么了吗?”祝破岳通红着眼,拼尽全力,嘶吼出这句话。

半空中传来玉珏相击的清脆声响。

祝安邦握着虎符的手背暴起数道青紫脉络。

那枚浸透历代祝家家主精血的兵符竟开始寸寸消融,化作鎏金细沙渗入心口。

“文溥心,”他声音裹挟着金石之音震得城楼簌簌落灰,双眸已染上暗金异彩,

“你还有个独子,叫文星渊对吗?他现在正在南江郡。”

文溥心瞳孔骤缩,钳制着少年的五指蓦地松了半分。

“若我儿今日殒命于此,”兵戈杀伐之气席卷天地,祝安邦每吐一字,脚下虚空便炸开一圈气浪,“我便也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祝破岳趁机挣开桎梏跌落轮椅,伏在地上剧烈喘息。

他染血的嘴角却扬起笑意,望着半空中那道宛若战神临世的身影,泪水混着血水砸在青砖上,晕开朵朵红梅。

在一位先天强者不死不休的追杀下,文溥心并没有绝对信心可以保下文星渊。

当那枚青铜虎符彻底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祝安邦心口的刹那。

九天之上骤然翻涌起紫黑色劫云,雷蛟般的电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然而本该劈落的九重天雷却诡异地凝滞在空中,如同被无形锁链束缚的凶兽,只能发出沉闷的轰鸣。

祝安邦能清晰感受到血脉深处传来的震颤,祖辈们传承的道胎正在他经络间苏醒。

当那枚虎符进入祝安邦体内后,天地中劫云遍布,但预料之中的天劫并没有降临。

与此同时,东华国西境定海郡。

咸腥海风裹挟着烽火气息掠过城头,数万甲胄残破的将士突然齐齐起身。

断臂的副将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扣住箭垛,额前凝结的血痂被新涌的热泪冲开;

瘸腿的弓手拄着长枪挺直脊梁,颤抖的身躯微微晃动。

他们布满裂口的嘴唇翕动着,干涸眼眶里腾起灼人的光。

所有视线都穿透万里云烟投向龙吾皇城。

那面浸透无数鲜血的“祝”字军旗正在城楼上猎猎翻卷,旗角掀起的风里仿佛传来熟悉的金戈之声。

彼此交错眼神,那是久旱逢甘露的喜悦。

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为何说白灵武伟大?

因为这条新路实在是太过优秀。

代代相传的虎符,本质上就是道胎。

但与常规修士不同是,这道胎并未不会因为个人的死亡而烟消云散。

虎符,承载的是万千兵马的共同命运,兵马不买,道胎不毁。

无数士兵心意相连汇聚成的血脉道胎。

让下一代掌军者轻而易举的躲过天劫。

瀑身雨降临,独属于天地的馈赠。

淡金色雨丝渗入他周身毛孔,祝安邦的气息也在不断的攀升。

只需再等片刻,他就能完全的迈入道胎境。

他冷冷的注视着文溥心,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雨幕渐稀时,就在局势马上就要明朗之时,异变陡生。

一柄金刀,划过悄然的弧度,支取祝破岳项上人头。

祝破岳望着瞳孔中急速放大的寒芒,指尖轻轻拂过胸前挂着的海螺。

那是七岁那年父亲从东海凯旋时带给他的礼物。

蚀骨之痛每日寅时便会准时发作的躯体,此刻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祝破岳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父亲,不必为我报仇,不要为我哭泣。遥远的大海边,海螺的号角声会准时响起,无数将士还在等着您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