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东华龙脉

“为...为什么？”林墨破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记铁牙枯槁的手掌撑住断剑坐起，手背暴起的青筋像蜿蜒的蚯蚓。

他摸出烟斗时，三根指头都在打颤，火折子擦了三回才点燃烟丝。

袅袅青烟从豁口的牙缝间溢出，在他凹陷的颧骨旁聚成灰蒙蒙的雾霭。

边雪绣着银蝶的衣袍在青砖上拖出蜿蜒涟漪。

她将脸埋进阴影里，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影。

每当烟雾飘来时，削薄的肩头便轻轻一颤，却仍固执地跪坐在老人身侧。

她一向不喜烟味。

“都别哭丧着脸，”烟斗上几点火星溅起记铁牙衣摆上，

“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

记铁牙浑浊的瞳孔映着林墨通红的眼眶。

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抱剑发抖的垂髫小儿。

如今青年眉骨上那道疤，还是被自己剑鞘敲出来的。

心中没由得升起一丝感慨，这小子到现在也有徒弟了。

“来皇城...”老人忽然剧烈咳嗽，暗红血沫溅在烟杆上，

“三件事。”

“其一，喂饱吞龙灵猢。”

时间长河外，灵猢忽然发出悲鸣，金瞳中倒映着漫天流云。

“它是世间少有的纯正大妖，”记铁牙突然抓住林墨手腕，枯瘦的指节几乎嵌进皮肉，

“找到妖族的天地秘境...”

林墨浑身剧震，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紫儿...”

他看见老人龟裂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剑冢的铁屑。

那些年锻剑时烫出的疤，此刻在青筋盘虬的手背上格外刺目。

“其二。”

烟斗转向边雪的瞬间，一滴水珠砸落在时间长河中，泛起朵朵涟漪。

终日覆着霜雪的女子猛地别过脸，她咬破的唇角渗出血珠，却固执地维持着挺直的脊梁，像柄不肯弯折的剑。

“见惜灵...”老人忽然轻笑，眼尾皱纹里藏着铁屑与风霜，“那丫头啊...到死都倔。”

记惜灵就是记婆婆的名字。

“我能感觉到...她，快死了。”

烟杆子上的火光忽明忽暗，

“但，她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我终究是没见到她。”

“其三。”他忽然将烟斗一敲，

“照看小雀儿。”

火星明灭间，记铁牙佝偻的背脊竟挺得笔直，

“现在，我回剑安宗守着剑冢，陪老家伙们说说话...”

林墨能清楚的感知到，记铁牙的修为在缓慢的消退。

周身流转的剑气正化作萤火般的金芒，从每个毛孔中逸散。

千疮百孔的破碎道途再盛不住毕生修为。

.......

在皇宫中修炼的姬扶，在感知到姬玄田的尸体，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后，嘴角没由得勾起一抹邪笑。

一切都跟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龙断山脉将这方天地隔绝开来后，东大陆三国鼎立，而西大陆只有西凉魔族。

魔依靠的并不是灵气修炼，因此，魔族的整体实力，一定是比末法时代的东大陆的修士整高上一截。

一具被抛弃的躯体从魔窟中提供位置，确实是将一位魔主引入了时间长河中。

这就是姬扶给剑安宗众人准备的惊喜。

剑安宗，温源重伤，记铁牙被打碎道途，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如此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不过，未曾谋面的魔主，”姬扶喃喃自语，

“我也给你准备一份惊喜。”

龙断山脉的罡风撕开云层，在东大陆边界形成厚重屏障。

山脊嶙峋如龙骨折断，西麓蒸腾的魔气与东麓稀薄的灵气在空中绞成漩涡。

荒芜平原。

冥渊望着眼前的姬玄田的尸首，莫名的感到一阵的不真切。

一具魔主的尸体，就这般轻易的握在了手中？

如果，是真的，那么从今往后他就再也不用考虑浊痕的问题了。

一股兴奋涌向心头，六瞳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尽管冥渊已经在西凉魔族中立于不败之地，且方才大胜而归。

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作风，他狂傲，他嚣张。

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得思考。

无数次如同走钢丝般的生死搏斗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通往胜利的最后几步，往往是最凶险的。

毫无生机的敌人才会拼了命的要拉你同归于尽。

冥渊唤出蜈蚣法相，将第七节躯体上的骷髅头取下。

操纵着那魄劫境的骷髅去试探着吞噬姬玄田的尸首。

他六只瞳孔同时收缩，猛然瞥见姬玄田尸首脖颈处竟有细若游丝的龙纹。

蜈蚣法相百足划破虚空，冥渊背后腾起的魔雾中，第七节躯壳上的骷髅头发出凄厉哀嚎。

金龙破体而出的刹那，整片荒原的地脉都在震颤。

五爪金龙鳞片间流淌着山河脉络，龙须扫过之处，那魄劫境的骷髅头如春雪遇阳般消融。

法相蜈蚣发出刺耳尖啸，百足齐断化作漫天毒雨。

正是天地秘境——东华龙脉！

金光炸开的一瞬间，冥渊就飞速的拉开距离。

连那魄劫境的骷髅头都来不及回收。

金龙仰天咆哮，刺目的金光贯穿在刺穿苍穹。

不过眨眼间，就将那颗骷髅头吞入腹中。

呲呲啦啦的声音如同亡灵在哀嚎。

待到金光退去，那骷髅头只剩下一小半。

金龙咆哮引发的音浪掀的冥渊三千墨发如毒蛇狂舞。

他暴退时踏碎的岩石尚未落地，已被龙息熔成赤红岩浆。

残存的法相蜈蚣的紧紧的将他保护在在其中。

金龙甩尾，在空中划过璀璨的痕迹，直冲高空。

苍穹被龙尾扫出蛛网状的裂痕，星辰碎片裹着天火坠落。

姬扶立于太和殿顶端，眯着眼，打量着那道贯穿天地的金光，口中轻声呼喊，

“归——来——”

姬扶的吟唱引动太和殿琉璃瓦共振，他赤足踏碎屋脊，目光灼灼的望着那天空中的金龙。

姬姓皇族的血脉如同启明星，在召唤东华国龙脉的归来。

冥渊浑身蒸腾起紫色魔焰，将溅落的龙血灼成灰烬。

他抹过嘴角的右手突然青筋暴起，五根指甲齐根断裂，露出森森指骨。

残破的骷髅头发出婴啼般的呜咽。

表情中浮现满是怒火，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若他当真不管不顾，直接将姬玄田的尸体吞入肚中。

那轰然炸开的东华龙脉不知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损伤。

在西凉国，一旦受伤，散发出的血腥味，不知会吸引来多少潜藏的豺狼。

“魔主，又怎么会有简单人物。”冥渊隔着龙断山脉望向东华国。

姬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望向冥渊的方向。

两人视线仿佛在虚空中交错。

“找到你了。”姬扶望着魔窟中某处，冥渊的气息像是黑夜中的火把一般耀眼。

姬扶又何尝不是一直在谋划其他魔主。

无论冥渊用何种方式接触姬玄田，他的位置就已经彻底暴露在姬扶手中。

冥渊招手，唤回那颗魄劫境的骷髅头。

其上已经是凹痕遍布，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破碎。

血色残阳将冥渊的身影拉长在骸骨堆砌的荒原上。

风卷着砂砾击打在他背后，发出细密的叮当声。

他指腹摩挲着骷髅头凹陷的眼窝，像是在惋惜如此一颗大好的头颅。

突然，一道狠辣的气息从冥渊的身侧突然传来。

偷袭者的骨刃距后心三寸时，冥渊眼中泛起幽光。

他右臂虬结的肌肉骤然收缩，死死擒住了偷袭者的头颅。

道胎境魔修布满鳞片的脸因惊恐扭曲，竖瞳里映出冥渊嘴角噙着的冷笑。

他獠牙间迸发的求饶声尚未出口，咽喉已被魔气腐蚀出森森白骨。

“我虽伤了——”

冥渊左手五指如钢锥刺入偷袭者天灵盖。

暗紫色魔纹顺着指缝爬满对方暴凸的眼球，

“但杀你们...”

骷髅头突然发出尖啸，残缺的牙床猛然咬住抽搐的魔修脖颈，暗红魔血顺着颌骨纹路渗入冥渊掌心。

荒原深处传来群狼呜咽般的风声，冥渊背后法相蜈蚣残存的十二对步足突然暴长。

步足穿透三十丈外三具潜伏者的胸膛时，溅起的血珠在半空凝成“绰”字的最后一笔。

“绰！绰！有！余！”

每声厉喝都震得方圆百里骸骨堆轰然坍塌。

破碎的骷髅头悬浮在他身侧，吞吐的魔焰将偷袭者的残躯烧成飘散的黑蝶。

当最后一丝窥探的神识退去，冥渊靴底踩碎的颅骨突然长出肉芽。

他漠然碾碎这缕复生希望，转身离去。

西凉，就是如此一方魔吞魔的世界。

一旦受伤，等待你的就是群雄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