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简直想当场消失。
在顾颜年那句话出来后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明明装得浑身都快麻木了，居然还是被发现了！她也奇怪自己为何没中幻术，这还不如中了呢。
挑起了这短暂窒息的顾颜年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心间隐隐翻涌的戾气，无所谓地将其狠狠压下。
天合剑不知为何召唤不了，方才他们的突然离席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凭他现在的身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弄死杨一，这样最快了，但…他不是杨一，而且他背后的内应还没露出来。
已经缓过神来的杨一恼恨至极，他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一番，他引以为傲的幻术，如今居然被一个如此低微的小神给蒙骗过去了，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借由最好的增幅法宝施的幻术，按理来说除了顾颜年这个没心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能免疫。
这个小神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计划。
“呵。”
杨一冷冷地盯了顾颜年一眼，抬脚就踩上了慕生的背，有重绫在，大半力道都被卸了下去，但慕生还是感到呼吸困难。
杨一解气般地用脚碾了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敢戏弄于我，很好啊！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撤下脚，等慕生咳嗽完，道，“我给你一个选择，一个可以让你当英雄，救在场所有仙神的选择，你要不要答应？”
慕生被踩得快窒息，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什么选择？”
杨一轻轻掠过看来的顾颜年一眼，手中转着一柄精致的匕首：“你杀了他。”
慕生一愣，呼吸的空气突然凝滞了起来。
微微抬头，对视上一双寂寥荒芜的眼睛，心脏随之一跳。
这边杨一在前信步绕圈，脚步轻盈发丝拂动，兴味十足地语调上扬：“不用下不了手，他也不是个多好的东西。”
“都说赤离先战神心地慈善，在常年都是弃婴的错眠林里救了当时不知是神是魔还是妖的二殿下，又悉心教导法术供其长大，可是这厮在知道顾沉的死讯时连滴眼泪都没掉过，转头就堂而皇之地成了新的战神，薄情冷性得很，听说杀红了眼时敌我都不分，身上不知留下多少冤杀孽…”
慕生越听，那双眼睛看的越久。
“…这样的神也算神？我要是你们，真心为神界，可不敢让这种家伙继续当神界的守护神，万一哪天他用天合剑剑指神界，你们跑都来不及？趁这次机会，杀了他，以绝后患多好。”
轻缓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循循善诱，侵蚀神志，杨一将小刀扔在地上，对慕生道：“说不定这一次就是他暗地里筹谋的，站起来，做你该做的。”
殿中静谧，放眼皆是昏迷不省的仙神，一无所知，无人可帮，两个年纪相仿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生出相依为命的错觉。
半晌，慕生收了重绫，站起来俯视那张精致苍白的脸，那双眼睛里对她，没有丝毫的求生欲，也没有恐惧或不安，只是单纯地盯着她，似乎无所谓接下来发生什么。
慕生微微蹙了眉，捡起匕首。
杨一在后乐见其成，抱胸看戏。
重新理了理重绫，慕生右手持匕，左手是随风飘扬的红绫，长而柔的绫缎似乎在空中舞蹈，朦胧热烈，迷乱视线。
只是一个眨眼，杨一发现那匕首是冲着他的！
“重绫！”
慕生将重绫向杨一扔去：“缠他！”
当机立断，慕生跟着重绫扑了上去，硬着心肠狠狠刺了一刀还“呸”了一口：“鬼都不信你的话！”
“怎么可能！你个混蛋玩意儿！”
在背后怒不可遏的骂声中，慕生奔向半坐起来的顾颜年。
都是狗屁不通的废话！什么无心无情，嗜血残忍她通通都不知道，她是不可能相信一个藐视性命的家伙说的话的，她只看到他护过凡界，放了她一马，这些就够了。
“你怎么样？”喘着气，慕生跌坐在顾颜年身边，地上紧挨着躺了那么久，她早就发现他身上有伤，恐怕还不轻，时间越久脸色便越差。
半坐的少年倚在玉阶上，幽深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注视着那焦急的白皙面庞，从她转身，刺刀，到奔向他，片刻后才问道：“你没事吗？”
慕生点点头：“不用担心，我没事。”
那可真稀奇了，顾颜年侧目，瞥向慕生身后还处于惊怒之中的妖。
杨一死死盯着慕生，指尖翻动射出一抹光华，却在半路被截杀，转头对上了顾颜年。
“沈历，那次没弄死你，可惜了。”
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杨一趴在地上，不以为意地笑道：“二殿下，别来无恙。”
“你那张又青又黑的脸来参加寿宴，确实会丑得吓人。”
杨一瞪视：“顾颜年！”
自从先战神赤离神尊顾沉大胜魔界后，魔界没多久就隐匿于六界再无人寻得，如今除了中立的妖界，仙、人、冥三界皆以神界为主。本来以为至此六界太平，可谁承想，一直相安无事的妖界突然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妖族，常年着黑装，面目亦覆黑甲而不可辨，妖界便唤其为乌妖。
乌妖一族极擅幻术，作为新起的妖族，他们利用幻术采取各种方法掠夺他族领地，多次奉命围剿中，顾颜年抓住了沈历的漏洞，两方遥遥见过一次面，一个落单的抢不了别族的领地，顾颜年并没有理会，他只管完成任务，现在想想，可惜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慕生小声询问顾颜年。
她将顾颜年划分为病弱不能自保的小神君，理所应当将他挡在了身后，隔绝“杨一”的盯视，却没挡住顾颜年对自己的。
“你的法器困不住他的妖力，你躲起来就行。”
慕生回首：“那你呢？”
顾颜年垂眸：“他是冲着我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我跟你一起。”慕生坐了下来，和顾颜年并肩，“就算躲，躲在你旁边比较安全吧。”
顾颜年看她，紧绷的身子，紧握的手，还有紧张得突然瞪大的眼睛，顺着视线望去，许多本该昏迷的小神突然颤颤巍巍地爬起，僵硬的一举一动一看便是被操控着。
慕生惊讶得说不利索：“这怎，怎么，回事？”
对上“杨一”的笑，顾颜年不意外，这才是他本来的计划吧，能利用幻境控制那么多小神，一看便是蓄谋已久。
眼睁睁看着他们逐渐逼近，打又打不过的，跑也跑不了，慕生下意识挡在顾颜年身前，她必须想个办法破了这幻境，不然这事没完没了了，只要能拖到天尊他们回来，应该就安全了。
现在“杨一”是被重绫限制了行动，若是将重绫收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们下手，所以她必须立刻用重绫保护他们俩个，等这些小神和“杨一”都聚在一处了，再用重绫缠在一起，或许能多拖点时间。
整个过程不能出差错。
慕生悄悄攥住顾颜年的手腕：“你还能动吗，待会可以跟我一起跑吗？”
感受到腕间传来的温度，对上慕生那双灵动的眼睛，顾颜年自己站了起来。慕生以为他同意了，抓准时机打算动身时，被顾颜年突然从身后握住了手，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那数名小神。
远处，未见其人声却先来：“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啊，小屁孩。”
慕生一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定睛看向殿口那抹闲散倩影——
师父！！
她几乎热泪盈眶，第一次觉得那张脸如此亲切。
小神们纷纷倒地，而“杨一”也似乎消停了不少，只是眼神恨恨。
闲庭信步走近的许绸千视若无物，站定在顾颜年身旁，漫不经心道：“许久不见，你现在连个妖都对付不了了？”
顾颜年一早便通知了许绸千，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杨一是被沈历控制的，别弄死了。这乌妖这次阵仗这么大，不单是他们现在对幻术的挖掘越来越深，九重天里还有他们的内应。”
“这里交给你了，天合剑出问题了。”
许绸千眉心越蹙越紧，听到最后一句直接反问：“天合剑怎么了？”
“我召唤不了了。”
本来还想与许绸千说话而留下来的慕生也听得一惊，本来还惊奇师父居然和小神君认识，但发觉师父似乎来头不小倒也不奇怪了。虽然不知道天合剑的严重性，但也明白这次事情背后的问题不小，便也不打算妨碍了。
乌妖的妖力被隔绝其中，他的幻术就不起作用了。
周围开始渐渐有仙神醒来，茫然不知现在什么状况，也有那些还记着昏倒前自己飞身上去的情况，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殿中央似乎沉睡了的“杨一”，并且惊呼着本来不会出现参加寿宴，此刻却与二殿下并肩的墨离女君许绸千。
她所拥有的琉光罩是六界有名的一大霸道法器，罩内罩外被隔绝得如同两个世界，里面的世界何时是极乐，何时是疾苦，只随许绸千的心意而动，进可攻退可守，阻断所有气息地锻造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分法力强弱的绝对压制，一直都是他们敬畏的原因之一。
但女君的性子也跟她的法器一样不敢让人轻易接近，除了......
“小姑！！你回来了！！”
步伐轻快，语调上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充斥着惊喜，北林棠几乎是飞向了许绸千。
但她的眼睛也没有错过慕生离开的背影，心中明晃晃地闪过了一抹恼怒和厌烦，北林棠有些不悦地转头问着许绸千：“小姑，你认识她？”
许绸千冷漠地望着琉光罩中的“杨一”，沉思之际随口应了一声：“当然，我徒弟慕生。”却没想到身旁的北林棠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什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