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进国教学院。”
神都。
一座残破衰颓，与人族京城繁华显得格格不入的古老学院前，一位已经看不出年纪的老妇人面无表情，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敢在，并且能在达官显贵遍地的神都，用这种语气说话。
除了这个老妇人确实是一个真正的上位权贵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有此时她面前的那位外地少年，太过于寒酸落魄的缘故。
因为她是宁婆婆。
作为当今大周名义上的统治者兼天下第一人——天海圣后，为数不多的亲信，宁婆婆除了拥有与外表不符的庞大权势，其本身更是一位修为高达通幽上境的修行者。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看出，那根正在其手中握着的貌不惊人的黄杨木杖中究竟蕴藏着多少隐而未发的星辉真元。
然而这些却都吓不倒陈长生。
世人最恐惧的是死亡，而死亡对某人来说，一直如影随形。
宁婆婆不解，但其对仿佛天崩于前亦不稍变色的少年，陡然生出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经验告诉她，这样的人往往非常可怕，而且通常还会变得越来越可怕。
比如那位她从小看到大的天之骄女。
于是她放弃了来时收到的，来自某些除她家姑娘之外的委托。
“我忽然改主意了。”
陈长生虽然涉世未深，但显然正常人都能看出这所荒废已久的学院里积攒的并不只有岁月尘埃，还有掩藏的大因果与大麻烦。
“抱歉，我不是徐夫人。”
少年的倔强让宁婆婆眉头微皱，杀心再起。
“我不介意杀死你。”
就这样，在她的威逼利诱，以及一封当代教宗亲笔签写的荐书助力下，少年最终还是进了这座被神都民众与某些老人称作“活死人墓”的国教学院。
宁婆婆并不关心陈长生之后会怎样做。
以她的身份，亲自前来与一名十四岁的少年谈话，实在是很不可思议而且极无趣的事情。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能让她稍微心生好感的寒酸小道士的身后，隐藏着日后足以颠覆整个大陆，甚至令她连仰望都要形神俱灭的力量。
那力量就如同高悬天空中永恒不灭的烈阳。
太阳底下从无新鲜事。
而宁婆婆更加不会想到，如果她刚才当真听从东御神将府所托，动了杀手，那么一片如血般透红的梅花将提前把死亡带临。
而她的尸体明天将出现在洛河最幽深的水底，并很快被鱼虾啃食殆尽。
就像曾经的那些更高贵，更强大的人一样。
因为这就是神都。
这里的夜色很冷，吞噬过太多的人。
哪怕她是天海圣后的奴仆。
哪怕圣后正看着这里。
毕竟——
星空之下，命运局中。
从无真自由。
……
“他果然还是进了国教学院。”
今夜。
并不是只有徐世绩一人听闻此事后发出感叹。
从不太平的神都，愈发波云诡谲。
人族境内没有月亮。
闪耀的星辰隐匿于乌云背后，仿佛上苍俯视人间的亿万只眼。
甘露台上，唯我独尊的天海圣后平视星空，脚踏烟火，柳眉轻挑，似有嘲弄。
十数条街外，离宫之内。
教宗正在细心浇灌着一盆青叶，只不过比以往更专注了些。
而另一边，群梅环绕的房间中，一位笼罩于朦胧而又圣洁的光辉中的老人略有失神。
人老了就容易念旧。
半晌后，唯见他怔怔自语：
“察人之诈，不发于言；受人之侮，不形于色。”
在老人漫长的一生中，曾经见过很多种人，或是天才绝世，或是穷困潦倒。
但他从没见过这种人。
古书文选有所谓“纵心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注1】”之说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非凡。
“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