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Kryptos Physis》

地下水道弥漫着腐殖的气息。阿玛拉拨开垂挂的荧光菌丝,古老壁画上的欧西里斯正用翡翠眼睛注视着她。蜂蜜墨汁沿着芦苇笔杆流进衣袖,在亚麻布上洇出尼罗河泛滥时的扇形纹路。她数着壁龛里熄灭的油灯——三盏未灭代表水道畅通,两盏熄灭意味罗马巡逻队正在西侧闸口搜查。

蜥蜴从圣甲虫浮雕的裂痕中窜出,尾尖沾着新绘的鱼形符号。阿玛拉摘下银镯叩击石壁,声波惊醒了沉睡的盲眼蝙蝠群。羽翼翻飞中,四重回声露出通往集会所的密道,却在第五声时突然扭曲。荧光苔藓照亮了石阶上的新鲜血迹,蜿蜒如被斩断的圣书体铭文。

石室内的二十三个影子正在拼凑残缺的十字。梳着罗马发髻的妇人用希腊语诵读羊皮卷,声音在穹顶上撞出细小的回旋:“用芦苇的髓腔传递光,因为统治者只看得见茎秆的表皮。“烛火突然摇曳,独眼老人将铜钥匙浸入陶罐,尼罗河水在钥齿间凝成血色珍珠。

“马其顿军团正在焚烧河湾处的纸莎草丛。“老人布满瘢痕的手指划过湿润的河道图,“他们用石灰岩堵塞支流,要让我们的血脉变成干涸的圣甲虫轨迹。“

阿玛拉解开亚麻长袍,后背的赭石颜料在蒸汽中苏醒。蜿蜒的蓝色脉络从肩胛骨延伸至腰际,每条支流都标注着用产妇经血写就的科普特语密码。“黎明前会有载满石灰岩的商船停靠罗塞塔。“她将特制墨汁注入芦苇笔的银制笔尖,“那些石块需要真正的契约来填缝。“

发苦的蒲公英根汁液滑过喉管,皮肤逐渐透出莎草纸的苍白色泽。当独眼老人用鳄鱼椎骨敲响铜钟时,阿玛拉已将自己卷成完美的纸卷。蜂蜜与柽柳胶的混合物在她血管中结晶,形成只有醋熏才能显影的隐秘文字。

铅匣合拢的刹那,头顶传来军靴碾碎陶片的脆响。尤利安的佩剑正挑开她遗落的头巾,剑穗上沾染的基督徒鲜血滴落在钥匙孔,凝成倒悬的十字。他颈间的士兵铭牌擦过铅匣表面,拉丁文与科普特语的刻痕在黑暗中发出幽蓝微光。

“真是个擅长在月光里溶解的幽灵。“低语裹挟着努比亚香料的气息渗入缝隙。阿玛拉在密闭空间里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搬运奴隶的腓尼基水手将铅匣扔进货舱。莎草纸与石灰岩粉末的混合气息中,一缕墨香正在腐蚀罗马人的封印蜡。

货船在尼罗河第四瀑布处突然倾斜。阿玛拉从卷曲状态苏醒时,听见甲板上传来拉丁语的咒骂。铅匣缝隙透进的月光里,尤利安正在与船主交易,他的剑鞘不时撞击装满石灰岩的木箱。“二十个德拉克马换这批矿石的优先通行权。“银币落入陶罐的叮当声惊醒了装睡的水手,“当然,还要加上那个藏着基督教母驴的铅棺材。“

咸涩的冷汗浸透莎草纸。阿玛拉用指甲抠开铅封,蜂蜜墨水遇氧开始沸腾。当尤利安掀开匣盖的瞬间,她如展开的葬礼裹尸布般扑向船栏。月光下的尼罗河泛起血色泡沫,石灰岩碎块在漩涡中排列成倒十字架的形状。

“你以为跃入水中就能回归使徒的怀抱?“尤利安的声音混着铁锈味的夜风。他的腕甲锁住阿玛拉脚踝时,船身突然剧烈震荡。成群的盲鳗从河底涌出,啃食着浸透福音书密码的莎草纸卷。

阿玛拉借着浪涛的推力翻身,发间的铜簪刺破尤利安的皮护腕。鲜血滴入河水的刹那,下游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改装的运粮船上,基督徒正用阿拉米语唱诵经文,他们手中的渔网挂满刻着鱼形符号的陶片。

“看来哈迪斯的渡船需要新的摆渡人。“尤利安松开染血的镣铐,将狮头吞口的短剑掷入水中。剑身下沉时搅动的漩涡,恰好为阿玛拉指明了潜水方向。当她从芦苇丛中浮出水面时,东方的天空已裂开一道葡萄酒色的伤口。

孟菲斯的造纸坊在晨雾中燃烧。阿玛拉抹去脸上的泥浆,发现掌纹间残留的蜂蜜墨水正与露水发生反应。模糊的字迹在皮肤上显现:当尼罗河第二次染红,去奥西里斯脐眼处寻找三桅帆船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