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无衣

母亲不喜与后宫中的夫人往来,怕母亲寂寞,他来与母亲说说话。

脱了鞋,走进宫殿中。

看见母亲手中拿的锦布,锦布上纹着黑色的凤鸟。凤鸟不来,河图不出。凤鸟是楚国的图腾。

秦衰公的时候,秦楚曾经同穿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叫无衣,先祖衰公曾经派遣军队救援楚国。

来到楚夫人芦席的身边坐下,扯过卷线的竹块,缓缓的把线拉长。

“扶苏来陪母亲说说话。”

见母亲不回答,扶苏已经习惯:“朝廷下了一道利于天下的王令。

母亲知道内史腾吗?他是很擅长治理郡县的人,扶苏向他要了一份近来治理郡县的方略,畜牛令下到京畿,不出一年,耕牛很快就会多起来。”

“嗯。”楚夫人手穿着针。

“今日扶苏邀请长青先生商议,得出这道王令可以改善的地方。”

“做得好。”

至始至终,楚夫人眼底始终冷淡。

“近来可曾去拜见你父亲吗?”

“没有。”

“有被你父皇采纳的政令吗?”

“没有。”扶苏摇头。

“既然没有,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黄昏时分,陈远青的宅院。

光线洒在静谧的廊道,桑树莎莎的响,陈远青跽坐在矮案前,喝着茶水,听到足袋踩在木板上细微的声音,旋即看见喜沿着廊道走上来:

“公子,谒者带着除庶人来了。”

这是擢升至公乘的除庶人。

谒者沿着廊道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年轻民户,看起来和簪袅差不多年纪。

谒者走到近前说道:

“仆射,我带着这次挑选的除庶人来了。”

“劳烦您来我的宅院一趟。”

陈远青离席微微躬身。

上了年纪的除庶人有经验,年轻的除庶人可以培养从事不同的劳役,两种除庶人都是不挑的。

看着眼前的年轻除庶人,头上顶着一块黑布,麻布制成的褐衣,比簪袅矮一些,拘谨杵在那里,甚至不知道要行什么礼仪。

“你叫什么?”

“幸。”

“咸阳人氏吗?”

“不是,小人是楚人。”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母亲和兄长。”

陈远青说道:“我是大方的人,每个来我府上服役的人,我都会问他们想要获得什么,钱财和粮食都可以,你想要获得什么呢?”

那个叫幸的除庶人很认真地在思考,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木牍,看向陈远青。

“这是兄长寄回来的书信,小人服完徭役后,公子能帮小人看看吗?”

服役的人,多会捎带给家里寄书信,如同睡虎地秦简中的黑夫,这是因为徭役虽有配食,但并不够吃。

大抵就是慰问家人,和捎寄衣服粮食之类的事,这个除庶人大抵是不识字的。

“可以。”

幸有些意外,小心翼翼把木牍收起来。

“你会什么?”

“农耕,制作量器。”

制作量器是很稀有的技艺,这是在工坊服过徭役。

陈远青看向站在一旁的喜,“把他带下去,先让他熟悉田亩的事。”

“是公子。”喜说道。

谒者看着远去辛的背影,转向陈远青说道:“仆射,这是挑选好了吗?”

“劳烦您跑一趟。”

身后的橼吏上前,躬身说道:“小人是内史府的计吏。内史下令把京畿的案比统计在简册,再参照案比把京畿的粮食上报到咸阳宫。获得公乘的爵位后,您的财物有变化,奉内史大人的命令,来重新抄录,前来通报仆射一声,明日带计吏来您府上抄录。”

内史腾做事真是认真,咸阳城内井井有条。

陈远青说道:“这样急迫的事,怎么能等到明日?我都清算好了。”

言看着喜抱着几卷简牍出来。意外地看了随从的吏一眼。

双手把竹简打开,只见竹简上,一栏一栏写得很清楚:

第一栏,咸阳户人左庶长陈直善子公乘陈远青

第二栏,田一千八百亩,宅二十亩,食邑三百户,粟米三千五百石,钱八千四百…

分别记录户籍和财产,和官府写的一样。

他记录下来,然后把竹简还给陈远青:

“如果八月时案比有变化,仆射请派人到内史府通报一声!”

“告辞!”

陈远青点点头。

案比虽然交上去了。

但是大秦的各类统计很落后,基本是命令百姓统计,然后官府再统计百姓统计出来的数。

自己用算数虽然快,但是府上的收成变化越来越多,需要占据的心思也越来越多。

需要一个专门做统计的仆从。

张苍怎么样?

自从叫张苍清算黄金和青铜的比例,他就直接消失了。

陈远青对旁边的仆从喜和簪袅说道:

“用我的马车,去把张苍请来。”

簪袅问:“公子,张苍是谁呢?”

喜说道:“公子吩咐的话,不要多问。”

约莫半个时辰,张苍才出现在陈家的宅院中。

陈远青问:“怎么去这么久?”

簪袅挠挠头:“公子,去买羊肉了。”

张苍手里提着肉,穿着便服,显得很精神,朝陈远青微微躬身:

“先生身体怎么样?”

“无恙。”

“这是刚买来的羊肉,送给先生吃。”

“不用拘泥这样的礼仪。”

张苍跽坐下来,怀里揣着一卷竹简,是九章算术。

“苍啊,黄金和青铜比例算得怎么样呢?”

“我正有事告诉先生。”

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是算出来了。

张苍举目四望,很是兴奋,随后目光落在喜身上。

“请拿一镒黄金,一石粟米,一匹丝帛,十绺秦币来。”

喜不确定地抬头。

见陈远青点头,才转身带着簪袅到廊道尽头上锁的仓库。

一眨眼,喜拖着箩筐,簪袅扛着一袋粟米回来,箩筐里装着张苍需要的东西。

张苍说道:“黄金和铜钱的换算没有定价。”

不错,黄金和铜钱换算是变动的。

想要让士卿信服,需要把推导过程说出来。

不然就算推行到郡县,也不会有人执行。

“苍啊,你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陈远青问。

张苍把四样物品放在矮案上,“一匹丝布,质量是很好的,如果放到市肆中,十匹能卖近乎一镒黄金,虽然不会有人用铜币来买,但是可以用粟米来换,三十三石粟米可以换一匹丝布,一石粟米三十钱。”

“所以一镒黄金,应该能换将近一万枚铜钱。”

嗯,货币的本质,是百姓基于信用普遍接受的交易媒介,这个媒介是粮食,所以换率会不断变动。

汉朝初年,一镒黄金换铜币是一万两千五百枚左右。

“写到九数中吧。”陈远青说道。

张苍认真说道:“先生,我虽然专研九数,没有您的启发,是不能这样快发现其中的道理的,咸阳大营屠宰牛羊犒劳军士,苍再来感激先生。”

陈远青说道就:“何必要这样麻烦?”

说完转头看向簪袅:“把幸叫来。”

片刻,幸来到身前。

陈远青说道:“我的府上缺少一个精通算术的仆从,苍啊,你如果想感激我的话,就教导他算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