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视网膜最先捕捉到冷光。
那是嵌在休眠仓顶的环形灯管,正一阵一阵的闪烁着。我下意识要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腕被某种黏腻的凝胶状物牢牢粘在休眠仓上,黏液上鼓起的气泡,爆裂时溅射出带有荧光的黏液,我盯住黏液,才发现胶状物内部悬浮着极为细小的黑色颗粒,如同漫天银河中微不足道的星屑,随着恶心的胶状物缓慢的流动,旋转着。
我想用腿踢开舱盖,却发现腿上还绑着束缚死囚时所带的厚重的束缚带,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里混着铁锈腥气,像生锈的手术刀划过鼻腔。
“警告!实验体99号生命体征恢复正常,意识异常,疑似苏醒,现已正式派出a区a2918小组组长正式镇压。”机械女声在密闭空间回荡,我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重重的心跳。
不,那不是心跳,在左胸第六根肋骨下方,巴掌大的电子晶片正在皮肤下规律震动,那是灵识核心植入的位置。
记忆如碎冰浮出脑海,戴着防护面罩的白大褂、注射器里浅黄的液体、无穷无尽的苏醒而又沉睡。
休眠舱的玻璃舱盖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淡青色液体顺着裂缝股股倒逆着重力向外涌出,在地面凝结成霜花。
“警告,99号舱培养液泄露。”警报声撕裂空气的瞬间,我感到后颈窜过强大的电流。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血管里奔涌,视线所及之处,飞溅的玻璃碎片突然悬停半空。我看见自己呼出的雾气在朦胧中凝结成透明的冰晶,在指尖缠绕成榔头的形状。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苏晓,我是祂,我是苏晓口中的悟,我是我的意识,我的意识也不再是我,我不是我,我是谁?
突然刮擦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从四周传来。我赶忙先控制意念使冰晶化作的浪头砸烂那黏腻的胶状物,打破休眠舱,我又重新站在久违的地面上。
腿上束缚带的合金锁扣却开始自行解体,细小的螺丝钉如同被磁铁吸引,在我掌心聚集成微型风暴。第一枚碎片割破手腕时,我终于意识,这些悬浮物正随着我的呼吸节奏起伏。
“这不可能...”我盯着自动解开的磁力镣铐,喉咙里泛开血腥味。
“我都没动用念力去干这个!”
记忆深处传来玻璃器皿破碎的脆响,十二岁那年的车祸现场,翻倒的油罐车在雨中燃烧,我明明看见父亲的血在落地前诡异地回流。
不⋯不!我有父母!我的父母都没死!
冷藏舱门突然被气浪掀飞。穿明黄色防辐射服的身影撞在走廊墙壁,面罩下渗出暗红血迹。
“是我们干的,你没有父母,你只是黄衣之主叫我们做的千万实验体中的一个。”
在它走近后我看起来它的样貌,苍白如尸蜡般的面具仿佛紧贴于那不存在的面容之上,其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既似悲悯之心又似讥笑之情,面具的裂纹中渗出散发着浓厚硫磺气味的沥青状黑色黏液,辐射服下翻涌着不定形的触须团块,那些介于章鱼腕足与人类肠道之间的触手滴落着黏稠拉丝的分泌物。
剧痛在太阳穴炸开。我踉跄扶住解剖台,看见不锈钢托盘里的手术刀自动排列成弦月状。某种原始的本能在血管里尖叫。
金属弯折时发出的尖啸声刺穿耳膜,解剖台突然在我掌心融化,银白色液态金属沿着指尖攀附而上,在皮肤表面形成流动的荆棘纹路。天花板通风口开始剧烈抖动,螺丝钉如同暴雨倾泻而下,在离我身前半米处诡异地悬停,化作银光闪烁的金属风暴。
“失控了吗?有点意思了。”
黄衣人面具裂缝里的黏液突然沸腾,发出类似打雷的超声波。我捂着耳朵跪倒在地,瓷砖地面瞬间爬满冰裂纹。那些悬浮的金属碎片突然调转方向,以子弹般的速度射向怪物。
“滋啦。”大股黑色黏液喷溅在天花板上,碎片在它身上射出蜂窝状的孔洞。怪物扭曲着后退,防辐射服裂口处伸出好几根触手,触手裂开成布满利齿的吸盘。
“好,虫子,我来陪你玩玩。”
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超声波像海浪一样反复拍打在我的脑海,走廊深处亮起旋转的红光,“启动清除程序,呼叫a2918小组所有黄衣修道士,向我们的主致敬。”
我拼死抵抗,金属墙壁却又突然渗出琥珀黄的液体,像是某种活体组织在蠕动。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早已结满冰霜破裂的休眠舱,透过一片片玻璃,看见无数具与自己容貌相同的躯体漂浮在幽蓝液体中。她们的眼睑都在颤动,仿佛随时会睁开无数相同的眼睛。
“轰”
整面墙突然向内凹陷,钢筋骨架发出垂死的呻吟。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线所及之处,金属管道如同巨蟒翻身般扭曲崩裂。破碎的混凝土块悬浮在空中,与飞溅的电缆共同编织成死亡的漩涡。
黄衣人的触须突然暴涨,每个触手裂成八瓣菊花状的利齿,裹挟着星空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已放弃自我,但又本能地抬手,掌内控制的金属碎片射去,却在触须表面撞出火星,那些黏液正在硬化。
铝合金外壳融化成液态,又瞬间重组成三棱刺形状,精准刺入它们的颈动脉。
鲜血喷溅在无菌墙面的刹那,整个实验室所有的灯同时爆裂。在东非大裂谷深处似的黑暗里,我看见自己张开的手掌中,暗黄色的光粒正聚合成弓箭轮廓,弓弦高频震动,发出的不是声响,而是直接作用于脑干的超声波。
当我拉满由能量体构成的弓弦时,走廊尽头传来更多触手蠕动的声音。某种冰冷而强大的怪物正在实验室深处苏醒,就像解冻的冰川露出埋藏千年的机械残骸。
“咻”一声,箭离弦的瞬间,我在飞溅的混凝土碎屑中看见镜面倒影,自己的虹膜正在褪色,逐渐变成北极冰层般的银白。
在我倒下后,无数的黄衣修道士袭来将我死死的按在地上,为首的修道士癫狂般把一张又一张羊皮纸塞进我的嘴里,触手刺穿腹部按下震动的灵识核心,顿时就像被无数恶鬼将我按住,让我坠入无尽循环的莫比乌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