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厂是张良玉拜访的最后一站，几个人走出厂后，张良玉就要回阜宁的家过年了。
曾俊、王莉几个人站在大门口，王莉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了曲丽丽身上。曲丽丽这个人，既不张扬，也不多话，还总能细心地做好服务，偶尔开口说上那么一两句，也总是恰到好处，啥事都做好了准备，啥事都考虑得周到，看似不经心，却又是那么完美，可真是曾俊的得力助手，比自己那里的办公室主任强太多了。曾俊的管理团队都跟着他获益，每个人都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单看这个曲丽丽，她身着一套精致的服饰，那身行头一看就价格不菲，一看就是薪资待遇优厚。她的妆容也恰到好处，从那精致的面容中仿佛能看到生活的优渥，一举一动还体现着职业的从容、干练，那隐隐的职业经理的气质还真是显露无疑。蒋华国和陈小丽曾说过，曾俊和曲丽丽早就关系暧昧，曲丽丽就是曾俊的相好，今天看着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还有那个杨筱莉，就是一心在工厂干，她要是和自己一样不在工厂，就凭她家的背景，她的级别也早上去了，她还跟同学说，在工厂干，看着自己亲手创造的价值，就觉得有成就感，就是比坐在办公室喝茶读报纸强，其实还是她找对了自己的路，每年的分红都让同学们眼红，她就是死跟曾俊，两口子都说曾俊的好。不过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曾俊不是已经有苏蓉芳了吗？就这个苏蓉芳，还抱着曲丽丽，两人亲热地交谈着，苏蓉芳可真是大度，真能包容曾俊。
王莉的目光又看向了苏蓉芳，这个女人今天不动声色地赚足了面子，她上身穿着一件黑灰色暗花卡腰小棉袄，翻着绿红相间的大翻领，下身是一条加厚的红绿蓝碎花长裙，脚上蹬着一双亮闪闪的黑皮鞋，白皙的面庞带着淡淡的微笑，红红的嘴唇娇艳欲滴，还是那常用的大大的深红色发卡，拢住了一头光滑柔顺的黑栗色头发，仅有几根耷拉在额头前，显得随意而又优雅。王莉不由地咬咬牙，本来自己也买了两条新裙子，怎么就匆匆忙忙地忘记穿了，又穿得这般灰头土脸地来了呢？曾俊喜欢看穿裙子的女人，从明天起，她决定每天都穿裙子，每天把自己的白脸收拾好，就要和苏蓉芳比上一比，哈哈，要是来到红星厂，还有曲丽丽、杨筱莉，那才真是争奇斗艳呢。
有人在和王莉打着招呼，王莉看看，正是杨筱莉，杨筱莉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工装，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帽子，面带微笑看着王莉。王莉看着杨筱莉，不由一惊，这女人哪是在车间里干活啊，全身一尘不染，戴着一副白手套，手里提着一件看着就很精致的什么量具，还是白亮亮的脸庞，还是长长的白脖子，还是那么气质优雅，全身上下几个圆润的地方还是没变，走起路来脚步轻盈、袅袅婷婷，她怎么一点都不显老啊。
杨筱莉挽一把王莉，来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王莉，说道：“王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难得你来厂里，曲丽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来厂里了。走吧，跟我到办公室坐坐，我给你泡茶喝，老崔刚刚给了我一包好茶。”
王莉听了，心里一惊，果然我成了杨筱莉、曲丽丽这两个娘们针对的对象了，曲丽丽还把我来的信息告诉了杨筱莉。这两个娘们，做实了就是曾俊这个三先生，在附件厂三个相好中的其中两位。曾俊还说过，三分厂的杨筱莉天天泡好了茶等着曾俊过去喝，果然这娘们是泡茶高手，曾俊不抽烟不喝酒的，就喜欢喝茶，这娘们肯定凭着泡茶把曾俊泡上了。
王莉笑着说：“早就知道你是泡茶高手，你在学生时代不就学茶道了吗，老崔真有口福，你们老板曾总也有口福啊。”王莉瞄一眼杨筱莉，心中竟有了酸酸的感觉。
杨筱莉接口答道：“可不是的，这多少年了，从三分厂开始，在厂里的大多时间里，曾总也是悠闲自在，曾总就喜欢喝我泡的茶，他也是文艺青年一枚，还常常吟咏什么，茶如人生，一盏尽在不言中，好像满腹的心事一样。他还满怀深情地低吟，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你。你和他是老同学了，你说，曾总等的那个你是谁啊，肯定是他的女同学，是他的旧情人吧？”
王莉一笑：“谁知道你们曾总等的那个你是谁，他一惯沾花惹草的，也是个多情种。他一惯吟风颂月的，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裤裆里撒盐，闲得啥疼。”
杨筱莉也抿嘴一笑：“他可闲不住，他只是忙里偷情而已，哦，我说错了，忙里偷闲而已。每到此时，我就回道，我将往事煮成茶，从此悲欢不由她，你就忘掉那个她吧，总有一杯清茶，让你喝出一种淡然。”
王莉急忙转移话题：“筱莉，看来你成了你们曾总的知音了，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你们曾总难得遇到你啊。你看你一身的穿着打扮还真像个女科学家呢，不像在工厂干的，你是干活的吗，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
杨筱莉抿嘴一笑，说道：“工厂和工厂不一样，咱班同学里面，有十几个在工厂干的吧，啥样的都有，但论工作环境，红星厂就是最好的，这里的6S管理体系、质量管理体系，这里的分区、标识、人物信息流，都是我和曾总一起做的，红星厂是行业内企业做得最好的，咱班的几个在企业的同学都过来观摩、学习过。不过，还是不能和你们机关比，我们在车间可不能穿裙子，不能穿高跟鞋，只能穿工装。”
王莉看看杨筱莉，心中苦笑，杨筱莉穿着的工装，面料、式样也太好了吧，妥妥的职业丽人。王莉说道：“你看你的工装，不输空姐的职业装，把你的长脖子、你的腰身都显出来了，你也注意些，别引得开设备的人走神，还是安全第一。”
杨筱莉微笑着：“我这小梨，怎么也比不了你这大梨，还不是处处落你的下风，都是小巫见大巫，都是被你抢了先机，被你捷足先登，山北大学的男同学也都是追你不到，才追我的吧，哈哈哈。”
王莉心中一愣，这杨筱莉话里有话啊，落了我的下风，被我抢了先机，肯定是有所指，想到这里，王莉说道：“我可没和男同学去看过电影、喝过咖啡，你是来者不拒，你可是过了几年逍遥日子，还是你的手段高。”
杨筱莉说道：“我就是个在车间干活的女工，在工厂干二十年了，下岗再就业，天天一手油一身汗的，还能有什么手段，不被人看不起就不错了，还是和你这王主任不可同日而语，你早早就登高位，你可是咱委培班里级别混得最高的。”
王莉听着杨筱莉的话，心中一动，这杨筱莉说话的口气，怎么那么像曾俊和自己调侃的口气，这娘们还真是跟着啥人学啥样，她还真是变化不小，就她说的和曾俊搞的什么体系，还真有模有样，不然曾俊怎么说杨筱莉成了什么专家了呢。
王莉说：“你别给我示弱，也别跟我哭穷，还是你有眼光，你死心塌地、寻死觅活地跟着你们曾总，还真让我看走眼了，你也混得风生水起、财大气粗了。”
杨筱莉听闻王莉说她死心塌地、寻死觅活，也不由心中一惊，但随即说道：“你说的还真是呢，当年，我要跟着曾总去三分厂，曾总看不上我，不要我，我就拎着一个药瓶子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对他说，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你去三分厂，我就喝敌敌畏。他没有想到的是，我拿的敌敌畏瓶子，里面装的是自来水，我还狠狠心喝了两口，一点没事，就是后味有点呛。我往后一仰，曾总一把抱住我，差点给我做人工呼吸，也是他反应快，喝敌敌畏哪有人工呼吸的，那不是两个人都中毒了吗。他正要打120，我急忙大喊起来，我没喝敌敌畏，我喝的是自来水，哈哈哈。他吓坏了，只好带着我去了三分厂，在三分厂，只要有空他就去我办公室，他天天喝着我给他泡的茶，哈哈哈。”
敌敌畏瓶子装自来水？看来我的那点旧事杨筱莉也知道了，肯定还是那个曲丽丽干的。王莉一笑，接道：“你这大白鹅大白羊的，肯定你们曾总天天去你那里，喝你用心泡好的香茶。你的脖子那么长，你们曾总给你做人工呼吸，怕是够不到你的嘴吧，只好亲你的长脖子，只好给你做上部按压，哈哈哈。”
杨筱莉又是嫣然一笑：“我这大白鹅大白羊还是难敌街花的风姿啊，看来，咱俩要说的话太多了，今晚红星厂有活动，我就不请你了，你们今晚也会有安排吧，那咱俩就再找时间，我听曲丽丽说了，下一阶段你少不了到红星厂来，你来了就到质检处找我，我泡好茶等你，我泡茶的功夫可是闻名附件厂，保证让你享受到曾总享受的待遇，哈哈，谁叫你和曾总是老街坊、老同学、老交情呢，咱俩既是补习班的同学，还是委培班的同学，这里面的交情也深着呢，有的是话题聊，肯定能聊到一起去。他们在那边等你呢，你快点去吧，来日方长，来日再聊。”
王莉撇嘴一笑，看着走远的曾俊、郝大元，跟了过去。
这时，下班铃声响起，车间的人们纷纷走向更衣室，洗手洗脸、换工作服。这一年就要过去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王莉扭头看看走去的杨筱莉，不由心中感叹，人家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就这个杨筱莉，据说手下也有十几个人，昔日娇滴滴的大小姐，昔日说话软绵绵的小梨，在学校就是学了那点东西，怎么还变成了业内高手，还真不能小觑。红星厂搬家后，接着就是和第三机床厂合作办厂，第一批就要招聘一百多名大学生，杨筱莉、曲丽丽和技术处的工程师们，都要成为培训老师呢。
办公楼前的走廊里，摆放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它们被码放得整整齐齐，这些是厂里发给员工的福利，节日的氛围在这一片景象中越发浓郁了起来。
有人向王莉走来，打着招呼，是蒋华国、刘霞。虽然，蒋华国的心中对王莉还是感觉到歉疚，但也已经能平静面对了。蒋华国穿着一件半截呢子大衣，大背头梳得锃亮，人显得非常精神。刘霞挽着蒋华国的胳膊，虽然还是穿着工作服，一副膀宽腰圆的样，但也显得干净利索，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红润。
王莉看见了小表弟，还是穿着工作服，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听着一个师傅样的人讲着什么。那边，还有排列整整齐齐的两队人，在开着班后会。
院子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王莉环顾院内，被这里兴高采烈的人们感染着，自己还是对曾俊了解太少，对企业了解太少了，工厂里的人也过着自己的生活，看人家的样子，也是别样人生、别样幸福、别样滋味、别样风景。人家这样心有山水不造作，静而不争远是非，也活出了自己的样子。还记得，自己还问过曾俊，他为什么要报考工学院，曾俊还煞有其事地说是产业报国。在下岗后，曾俊也有其它的机会，可以重新选择开始，但他还是初心不改，就是要沿着他的独木桥负重前行。现在看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困境，曾俊这一代产业人，在经历了下岗的低谷后，他们挣扎、拼搏，终于又重新站了起来，又在重塑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