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淮向荣家楼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淮向荣很舍不得这样的瞬间,却又不得不作出很果断很决绝的样子,她掂了掂书包,抬眼与江声对视,“谢谢你今天大费周章的送我回家,还请我吃晚饭……虽然是请我的,但我还是过意不去,等下次我们再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吧。”
江声闻言,心脏便不由自主地开始蹦蹦跳,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江声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和她再见一面,这一步跨得江声有些承受不起,低下头,沉默片刻。
见江声没有要回应的意思,淮向荣压抑着自己心中奔涌出的难过,叹了口气,自作高兴地摆摆手:“那我走了,拜拜。”
没等淮向荣抬脚离开,江声拉住了她的手,眼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明亮:“下次见面就在你们月考以后吧,行吗?”
原来那片刻的沉默是在想淮向荣的空余时间,他找了个可以理所当然地放松的时间,淮向荣听了这番话,脸上泛起笑意,轻轻点点头,向江声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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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银湖中学来了位转校生,许多女同学对这位转校生颇为喜欢,更有甚者在转校生到来的第二天就写下了情书。
许听风在大课间后跑去问了消息,回来时满脸春光。
“天啊想想,你知不知道初三那个转校生超帅?!我刚刚去看了,在初三二班,侧脸简直了!!!”
淮向荣正吃着零食呢,许听风这么一说倒是让淮向荣感兴趣了起来,她笑着问:“那叫什么名字啊?”
“叫……好像叫,沈平,听说是从小县城转来的,倒也不晓得是哪个……”许听风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有发现淮向荣脸上的诧异。
沈平,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淮向荣初一的时候了,那时候淮向荣的父亲淮志成和沈平的父亲沈国强是对好兄弟,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耍,有时出门聚餐,两人一旦碰到便跟胶水一样离不开彼此了,非得喝个痛快才算得上对得起许久不见的对方。
还记得很小以前,两位父亲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写下了娃娃亲,沈国强高兴地大笑:“我们家平哥也算得上有福气了!”
淮志成听了此言,仰头大笑,开始谈论起两人更小的趣事。
此时此刻,淮向荣和沈平在葡萄树下玩弄着泥巴。
沈平虽然比淮向荣大了一岁,但他成绩比不过淮向荣,所以他总会把比自己大一岁的淮向荣称作“学霸姐姐”。
而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某年夏季,初二的沈平趴在桌上写着作业,一旁的淮向荣摆弄着玩具。
“想姐姐,你知道这道题怎么写吗?”
这么多年以来,沈平对淮向荣的称号从“学霸姐姐”变成了“想姐姐。”
淮向荣放下玩具,往沈平的右侧靠近了些,她认真看着题目。
夏季的燥热,少女身上的花香,少年心中的悸动。
他无心看题,看着白得像瓷砖一样的脸。
“沈平!你干什么……”淮向荣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怒视着沈平。
反应过来时,沈平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呆呆的看着眼前捂着红彤彤的脸,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淮向荣,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他刚要解释,淮向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自那以后,淮向荣再也没有和沈平说过话,即使两人的父亲再次相遇并且举办晚餐活动。
两人彻底分开是在淮向荣初一的寒假,淮志成开始闭口不提沈国强。
再加上淮向荣的母亲常玉岑和淮志成闹了矛盾,一来二去,两人便再也没见上一面了。
如今再次相遇,淮向荣竟有些紧张。
当年淮向荣一心只想学习,对于喜欢这样的事她绝对不会有,她在等他回应,可他终究是没说出一句话来,这让淮向荣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便一直赌气,再也不理沈平了。
好好的沈平在楼上,况且他也在二班,淮向荣开始有些找不着调,当年的事现在想来虽有些幼稚,但纯真又可爱的感情不会作假,可淮向荣想,如果真的让自己喜欢沈平那样的男生,她是万万不会的,倘若以后长大了,做了些更占别人便宜的事该怎么办……
淮向荣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她轻轻地用双手拍了拍脑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待她回过神时上课铃已经响了。
这节是枯燥无味的数学课,淮向荣一直在逼着自己学数学,可这些都无济于事,即使每天坐在教室四十分钟充分利用,也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淮向荣一向不服输,于是咬咬牙,再充分利用这枯燥无味的四十分钟。
“好了同学们,我们这节课就这样上完了。那么我现在来请个同学来总结一下我们这节课做了些什么。”
说罢,数学老师邱如意看向了讲台上的座位表,思考片刻,抬头看向了淮向荣:“淮向荣,你来回答一下吧。”
正发着呆的淮向荣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应迅速地站起了身子,却不晓得老师在问什么。
旁边看小说的许听风着急了,她有关注到这节课淮向荣没在状态,她躲在像座小山一样的书堆后,小声地重复着邱如意的原话。
淮向荣抠了抠手指,脑子里胡乱一片,看了眼许听风,她没听清许听风在说什么,一直站在座位上“额”了很久。
“回答不……”
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叩门声响起。
男人顶着啤酒肚,脸上的胡茬没有被清理干净,鼻梁间带着一双没有眼眶的眼睛,他环视了一周,看向了疑惑的邱如意,笑着说:“邱老师啊,我想找个同学去帮初三弄点事……那个站着的同学,你跟我一起上去一下。”
邱如意不满的看着男人。
这男人是邱如意的丈夫——李章勉,银湖中学最吊的教导主任。
淮向荣懵懵的,连走出了教室李章勉叫自己干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去初三每个班排查一下今天有没有带手机的,等会我会在外面看着你,到时候差不多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李章勉到了三楼对淮向荣这么说着,这么说来也很巧,淮向荣所在的班级有学生会会长、副会长和组长,却在这三个身份中挑中了一个普通人,连学生会都没参加的淮向荣。
许是自己站起来没回答出问题吧,既然这样,李主任也并非那样可怕了。
淮向荣心中这么想着。
她走进初三一班的门口,向正在上课的老师说明情况,那老师习惯了这样的突击检查,笑着欢迎淮向荣的突袭。
一番检查下来,淮向荣从各种不同的地方搜出了六台手机,若要是说初三十几班的人不像个样子,那么重点班也好不到哪里去,浑水摸鱼的人总在不同的地方存在着。
走到二班,淮向荣有些忐忑,她脑子里浮现出沈平的模样,可抵不过李主任的催促,淮向荣还是装作没有什么事一样走进了二班。
刚抬脚进去,就有不少人抬头往淮向荣这边看过来,这些眼神不明所以,淮向荣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窒息。
因为老师有事请假,所以这节理所当然成了初三少有的自习课。
“大家好,我是初二的学妹,今天受李主任的要求,来检查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同学都露出震惊的模样,各自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XZ手机。
淮向荣检查不算快,等到了最后一排时,已经过去了半节课了。
“学妹,我抽屉是空的,你搜身吗?”沈平磁性又性感的声音在淮向荣耳边响起。
淮向荣闻言,顿时脸红了,她站直身子的时候,桌子正好对着她肚子以下的地方,而沈平如今长高了不少,他翘起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淮向荣。
“暂时…不用了。”
说罢,淮向荣快速地从后门溜走了,不等她继续回忆刚刚的画面,她就进去了三班了……
刚刚的画面所有二班的同学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对沈平一见钟情的陈焓。
陈焓气急败坏地看着原先淮向荣站的地方,她转头,问:“你说,我跟那个学妹,哪个更漂亮?”
同桌巩卓奕吓了一跳,连忙回答:“当然是你呀焓焓公主!”
陈焓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多看了眼沈平,低头写作业了。
又临近放学,有不少不良少年在银湖中学的男厕聚集着。
其中就包括刚来的沈平。
“沈平,你平时在那个小县城有没有抽过烟啊?”一个平头男边云雾缭绕地抽着烟,边问着沈平。
沈平过肺一次后,看着平头男的眼神意味深长。
“这还用问?指定是抽过得啊。”一旁躲在坑位面前的黑皮体育生说道,“成哥,你别挖坑给新来的了,他能和我们是一道人就很不错了,行了啊行了啊。”
被黑皮体育生称为成哥的人叫成晨,是银湖中学数一数二的人物。
沈平能这么快打入这样的圈子,全靠黑皮体育生的帮衬。
“行。梁巡,你去看看有没有老师来。”成晨说罢,黑皮体育生梁巡就立马踩完烟上的火花,走了出去。
成晨抽烟一根烟后,正想再从烟盒拿出一根,沈平见了,伸手抓住了成晨的手,面无表情地说:“再抽就算李主任没来,你也得死。”
他看着不属于自身小麦色的手,他放下烟盒,塞进了校服口袋,笑着问:“沈平,你还是一点没变。”
“变得是你。”
沈平快速地回答成晨。
想当年,沈平还和成晨不学无术的时光真让人怀念,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在沈平离开了银湖市的时候变了。
“当初离开银湖,为了什么?”成晨没打算抽烟,便双手插兜,抬头望向天花板。
沈平同样抽完一根后,踩灭了火花,转头看向成晨,淡淡地说:“沈国强走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犹如一块积压在心中的,沈平的神情变了变,看着地上被自己踩灭的烟头。
半晌,沈平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成晨说:“沈国强是为了小三走的,事发突然,我母亲难受了很久。”
成晨明显震惊了不少,回想从前的沈平,他开朗活泼,如今这副模样令成晨惊喜又惊讶。
没得到回应的沈平自顾自地说着:“我记得那天是晴天。大好的天气,我想,如果这样的天气能和想想出去玩,一定很开心吧。”
“可惜了,李静娴疯了,她每天在阴暗的房间里大哭,有时哭累了便打开门,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
沈平说着,眼神变得伤感。
“她不是个很好的妈妈,但对待他们两人的爱情,她尽心尽力……”
成晨听完这番话,心中满是悲伤,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眼前的男孩,他把手放在沈平的肩上,轻轻地拍着,似是在说,我们都在。
“变得终究是你。”成晨认真地说。
说罢,沈平笑了,对啊,他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期待爱,那些早年双亲去世的故事,发生在小小的沈平身上。
他努力学习,成绩越来越拔尖,可拔尖有什么用呢……
成晨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这些在成晨的内心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不曾想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少年,要遭受这样大的打击。
门外传来急切的呼吸声,两人一同抬头,梁巡探过一番,这期间险些被李主任发现,待他喘过气,梁巡说道:“快走,咱们老班散会了。”
闻言,两人抬脚,一起走出了厕所。
放学后,迎来了可爱的双休。
淮向荣背着蓝色双肩包走出了校门,身后跟着的是故人,亦是陌生人。
“学妹。”
淮向荣听到了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后,转过身,果然是沈平。
“沈平,你别装作不认识我。”淮向荣甜甜的声音响起。
沈平快步走到淮向荣身边,他目视前方,冷笑一声,转过头,“那我不装了,想想。”
淮向荣听到自己的小名,恶心的皱眉。
“行了,不叫你小名。有必要这么恨我吗?我就亲了一口。”
沈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对玩物的趣味,他的桃花眼很招人喜欢,盯着淮向荣时竟生出一丝深情。
“你胡说什么!”淮向荣生气的转身,高马尾重重地甩在沈平的脸上。
沈平闻到淡淡栀子花香,连那马尾甩自己脸上的力度都忘了一干二净,轻轻地低头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