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风像是画笔,轻轻吹过,街道就变得焕然一新。
“咳咳……咳”
钟时锦站在窗台,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一时愣神,忘了吃掉拿在手里的药。
“时锦,病又严重了吗,药吃了没!”厨房里传来孙琼的声音。
“没事的,小姨。”
钟时锦回过神来,看着手里有些融化,退了颜色的药,一口塞进嘴里,就着旁边有些凉了的水一并吞下,只留下手上淡淡的印迹。
“药已经吃了,不苦的。”
钟时锦慢慢走进屋子,在就近处的椅子坐下,她十六岁就跟着孙琼了,没有父亲,母亲又去的早,死于车祸。孙琼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钟时锦有病,医生说可能是遗传,但她母亲却没有,想必是父亲那边的,既然是遗传病,治好的可能性也不太大,钟时锦比较佛系,吃药看心情。但孙琼一直对她很好,常常唠叨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喜欢吹冷风,不按时吃药,钟时锦知道她对自己的好,料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长久,但只要孙琼在或是她一个电话,钟时锦无论多忙都会吃的。
孙琼从厨房洗碗出来,手上的水渍还没有干,虽然她一直在用围裙擦拭,但还是亮晶晶的,像抹了层油,她在钟时锦对面坐下。
“时锦啊,你想去外面逛逛么,咱们这儿新建了一个古街,也不是说新建,就是长江边的那条老街,以前没人管,看着破破烂烂的,但现在被重新翻修了一下,还开了许多店铺,特别是现在过年期间,很热闹的。”
“好啊!小姨去吗,我们一起。”钟时锦笑着说。
孙琼听到她答应,高兴得像皱纹都少了两条,“去的,我还没去过呢,就想着你放假,跟你一起去来着。”
钟时锦不爱说话,但对孙琼很尊敬,有时她很想时锦能多跟她说说话,知道这孩子的遭遇,懂事的早,但又不希望她这般懂事,毕竟懂事的代价是没了母亲,而且她以前也是爱笑的。
第二天出门,孙琼叮嘱钟时锦穿了保暖背心,厚棉裤,加绒袜,还戴了一条围巾,整个人包裹的死死的,不让一点儿风近身。钟时锦看着宽了几厘米的自己有些想笑,她自己在学校可是秋裤都不穿的,但她没有说出来,她知道孙琼怕她受凉,她们要去的地方离长江边儿近,江风大的很。
“咳、咳”钟时锦右手握拳,轻轻抵着嘴唇,还努力压着嗓子,就是想让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听起来小一点儿。
孙琼还是望了过来,摸了摸了钟时锦的额头,“还好不烫。”她又担忧的看了钟时锦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般的,“要不不去了,外面风大,我真怕……”
“小姨,我真没事,而且你看我穿的,很暖和的,走吧,待会儿晚了人肯定很多。”钟时锦知道孙琼想和自己多呆在一起,平时她在学校,见不上,本就有所愧疚,所以这种要出去逛的机会,钟时锦觉得自己是万不能缺席了。
她们一齐出了门。
“逆时光·老街”
钟时锦抬头望着这条老街的入口,嘴里不禁念出它的名字,但她没有过多停留,跟着孙琼一起进去了。
这里很热闹,越往前走,人也越多。听小姨说,这里在古代是主城,后来因为长江涨水了,不安全,人们才向后移居,成了现在的主城区。既然曾经辉煌过,那即便后来落寞了,刻在骨子里的富贵华丽也不会变,给它一点儿光辉,就又变的璀璨起来。不得不说,来开发老街这个项目的公司老总目光长远,是个不错的生意家。
钟时锦和孙琼沿路逛着,看到有趣的东西也会买下来,街上有穿旗袍的,汉服的,她们碰见后还会相互行礼,钟时锦觉得有趣,这是一个时代和另一个时代的文化碰撞。
本想就这样继续往前走,但钟时锦的目光被一个店吸引住了,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杂物收集馆”
这店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如果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太烂了,真的破破烂烂,五个字的店名就有三个字没亮。钟时锦想,既然坏了,那又为何还要点亮,店门是木门,破了好几个洞,墙皮也是有一块没一块的贴着里面的砖块儿,倒是边上贴着的对联,鲜红靓丽,只是与店面其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这店面积看着却是不小,想毕这店主的钱都用来当租金了,真是有个性。
本就打算这样看看,但一转头,看见孙琼和一个阿姨在聊天,想是碰到熟人了,她没有叫孙琼,用手机给她发了个微信,告诉她自己到“杂物收集馆”逛了,让她不要担心。
走近这个店,钟时锦越发觉得这个店是真的破烂,店内的墙没有粉刷,地也是沙土,摆放东西的柜子有好多小孔,应当是被蛀虫用来安家了,只是看上去摇摇晃晃的,像是随时可能散架。
“小妹儿,看点儿东西买,我这个店随便看哈,嘿多杂物。”
听到声音,钟时锦这才注意到进门的右边有一个一米二三左右的柜台,店主就在那里。他看上去过了半百,皮肤偏黄,说川话的腔调倒是挺正。
“嗯,我随便看看。”钟时锦回答。
说是随便看看,钟时锦却是认真看了起来,她发现店里许多东西还是挺有趣的,她看到有戏服的头冠,花盆鞋,各种首饰,小巧的陶瓷……破了个洞的锅,断线的老式电话,缺一角的国画,额——还真是杂物多多。突然左眼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抬眼望去,那是一张用玻璃表着的字贴,她小声念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是很规范的柳体,走势行云流水,有着柳体字的英气,但在转折处又不失温柔,写活了这句诗。
都说见字如见人,钟时锦觉得自己仿佛与这写字人已经寒暄过一般,本想看看这是谁写的,但寻遍了整张纸都没有找到落款,猜想道:莫非这是谁人无事写的?
她甩了甩头,懒得再想了,反正挺合她心意,买了就完事。
“老板,这字怎么卖。”钟时锦指着这间屋子唯一一件看着白净的物品问老板。
那店家匆匆把手里的眼镜带上,又走过来看了这幅字,先是一愣,再后表情有些为难,道:“不好意思哈,小妹儿,这个字我们不卖的。”
钟时锦疑惑,“不卖?为何?”
老板接着道:“不瞒你说,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说是一个恩人写的,然后传下来,虽不是多么名贵,但既是上一辈传下来的,我也确实不好把它卖了。”
钟时锦显然没想到这字有这样的背景故事,那她也确实不好强买了。她又在店里转了一圈,看到一个手链,是珍珠的,虽不知真假,但挺漂亮的,她就拿着它去柜台付钱了。
走近柜台,她才发现上面放着一套紫砂壶,看着颜色很老沉,应该有些年头了。
“老板,你这紫砂壶倒是不错。”钟时锦准备拿起壶观赏观赏,却发现里面是装了茶的,还差点儿撒了个满桌,失笑道:“怎么,这店里的好东西是都是自己用了吗?”
“哎呀!小妹儿,使不得使不得,这紫砂壶嘛说是也不是自己用,唉!也是我爷爷留下的,这是供客人饮茶,解渴,你要不来一杯?”那老板忙接下钟时锦手里的壶,说完就要给她倒茶。
钟时锦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了,不了。”她没感觉渴,只是吧,想不到这家店还挺良心的。
“就这样吧!付钱。”她把珍珠手递了过去。
买完单离开时店家却叫住了她,“小妹儿,你眼光很好啊,这么漂亮的手链配你真是最合适不过了,好看,真是好看。”
钟时锦被夸得露出了礼貌式微笑,心道:这马屁拍的!但她懒得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轻点了头,带上手链离去了。
街上依旧人很多,卖热食的店铺飘出白烟,香味就粘着白烟悄无声息的飘荡在整条街,飘进人们的鼻子里,勾引着行人去到它的源地。但钟时锦没有被迷惑,她在找人,出来有一会儿了,却还没看到孙琼,她本想着拿手机给她打个电话,但好巧不巧,手机没电了,她便只能在街上走走,希望能和孙琼来个偶遇。
她忽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好多人回头看她,自喃道:“我很好看?我是夜叉?我脸上有钱?”
“……”
虽然是无聊时的自娱自乐,但也确实挺奇怪的,街上也太多人穿旗袍和西装了,哦!那儿还有长大卦!要不要这么有仪式感啊!诶!这儿还来了辆黄包车,真应景!
走着走着又些饿了,她来到一个糕点铺子,要了半斤绿豆糕,当她给钱的时候,那老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道:“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拿张纸随便忽悠我呢?”
钟时锦更疑惑了,道:“这就是钱啊!”
结果那老板和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那老板接着道:“你见过钱长什么样子吗?”话落就拿了张绿灰色的票子在钟时锦眼前扫过,“看见没,这才是钱!”
但钟时锦完全没见过的这个样子的钱。
这时她后边儿陆续有人说道:
“念过书没有啊?”
“有娘养吗?”
“穿的奇奇怪怪,人也奇奇怪怪,不会是傻子吧!”
………………
钟时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糕点铺子,可能跑得很急,因为她现在有些难受,她有病,不能剧烈运动,但她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觉得那个杂物店有问题,一切都是从它那儿出来开始变的,她得回去,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店门口,喊道:“老板!老板!”
“诶!来了,来啦!”这声音听着年轻了许多,只带了轻微的地方口音。
钟时锦皱眉,抬头望去,这老板也是穿着的长衫,面容看上去是而立的年纪,而且也要好看许多。
“嗯?夫……小姐可是要买什么东西?”那店家开口问道。
他其实很疑惑,面前这位顾客看上去是面熟的,但给他的感觉却是陌生的,所以他才在开口时换了个称呼。
钟时锦却愣住了,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但因为剧烈奔跑引起的急促呼吸,还有此起彼伏的胸膛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