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任菊花的心事(下)

林小㐾挽着任菊花的胳膊安静的往宿舍走,爬楼梯的时候也是任菊花一如往常的用胳膊拉着林小㐾上楼,到了宿舍门口,俩人才分开,接着一前一后进了宿舍。

闫丽和邱凤的床铺已经空掉了,只剩下任菊花和林小㐾的东西还在床上。

收拾完东西,林小㐾就对着楼下喊:“哥,来帮我提东西!”

等在楼下的林太华听到妹妹的声音,挥了挥手,就去林小㐾的宿舍帮她拎东西走。

宿舍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动作磨蹭的林小㐾还在。

哦,不对,还有动作异常缓慢的任菊花也在。这完全不像她平时雷厉风行,手脚利索的风格。

“菊花,要我帮你吗?”林小㐾看着任菊花,关心的问。

“哦,不用了,等会我爸就来了。”

“那,我先下去了,你自己注意点。”

接着,林小㐾就和哥哥林太华下楼了。

林太华把东西放在校门口的摩托车,刚把林小㐾抱上摩托车,砰的一声,车子爆胎了……

林小㐾吓了一跳,周边的同学也吓了一跳。

这时候董子龙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他仔细看了看车胎,“呀,你车子压到钢钉了,你看。”

林太华顺着董子龙的手势看过去,果然,一颗钉床板的铁钉就扎在轮胎上。

“还真是,同学你知道附近有修车的地方吗?”

“有啊,我家就是修车的,就在旁边,我带你去。”

林太华看了一眼林小㐾,“小㐾,要不你在学校门口等一下我,补完胎我来接你。”

林小㐾点了点头,然后林太华就跟在董子龙后面走。

董子龙边走,边大声说:“大哥,我是林小㐾的同学,她哥哥就是我哥哥,等会让我爸给你算便宜一点啊。”

林太华干笑着,“呵呵,不用不用,你们做生意不能不赚钱啊。”

林小㐾笑笑,这个董子龙,真会做生意。

然后她把东西放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稀稀朗朗的回家人群,又从书包里拿出物理书放在台阶上,坐着发着呆,什么也不想。

“那好像是任菊花爸爸啊!我认识他们,就住在我们隔壁。”

“哟,好像是,后面那是谁啊?”

“那是她妈妈。”

“哈哈哈,她妈妈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还啃指甲呢。”

……

此刻仍在发呆的林小㐾闻声回头,看到校门口有一个看起来很忠厚的男人骑着电动三轮车,上面还坐着一个短发女人。

这个女人穿的衣服,缝缝补补的痕迹很重,但是却异常干净,只是她的眼神很游离,一会挠挠下巴,一会啃啃指甲,看起来确实不大正常。

就在林小㐾看的出神的时候,女人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声叫着,“花儿,花儿……”

男人看起来很紧张,他赶紧安抚女人,女人坐下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去接任菊花的行李。

任菊花皱着眉头,嘴里对着男人说了些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林小㐾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任菊花给完行李后,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出了校门四处张望,看样子她并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林小㐾刚和她对视完就赶紧装作没看见,低头看自己的鞋子。

没多会,男人开着车,在女人疯狂的叫喊声中走了。

林小㐾听见车子开动的声音以后,就回了头,却发现任菊花站在了自己面前。

“菊花,我…”林小㐾支支吾吾的说。

“你都看见了?”任菊花冷冷的说。

“啊,那个,我……”

“看见就是看见,没必要假装没看见。”

“不是,菊花,那个我…

“你什么?你也觉得我有个傻子妈妈,很丢脸是吗?”

“菊花,我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呵……”任菊花冷笑一声,接着说:“没有,你为什么躲着我?还装作不认识?”

林小㐾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因为如果如实说害怕菊花觉得丢脸,或者撒谎说自己没看见,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会惹得任菊花不高兴。

“算了,不想说也没事。我要回去了。”任菊花低下了头,她心里可能觉得,大概自己可能要失去林小㐾这个朋友了吧。

因为以前,但凡被同学知道自己的母亲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就都会对自己避而远之。

在别人的眼里,一个有精神病的女人生的孩子,骨子里也会有精神病的基因。他们嘲笑她,躲开她,就好像她也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她努力学习,努力证明自己,努力想摆脱这个让她觉得丢脸的家,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她的家还是那个家,她也还是那个任菊花。

就在任菊花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林小㐾站了起来,拉住了任菊花的手。

“菊花,不管你怎么样,我永远是你的朋友。”林小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就直接说出来了。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对于任菊花是友谊,还是同情,或是其他。

就在任菊花准备说话的时候,哥哥林太华骑着摩托回来了,车上还载着董子龙。

“你怎么坐在我哥车上?”林小㐾一手拉着任菊花,一手指着董子龙问。

“哦,林同学,我是想帮大哥看看,我爸是不是修好了的,坐上来感受感受。”董子龙摸了一下鼻子,然后低着头凑近林小㐾的耳朵说:“其实,我爸让我坐的,说是沾点才子的气,说不定就能变聪明。”

林小㐾撇着嘴笑了一下,然后董子龙点头哈腰的和林太华道了别后,就走了。

“小㐾,你朋友怎么没回家啊?”林太华看着任菊花说。

“哦,她家里临时有点事,等会走。”林小㐾解释道。

“哥,要不,你先回家,等会我自己坐公交回家。”林小㐾眨了眨眼,暗示着林太华说。

林太华当然知道林小㐾的意思,于是给了林小㐾五十块钱,让她中午请任菊花吃个面条再回来,剩两块钱坐车就行。

林小㐾接过钱,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和林太华说再见。

任菊花默不作声,这五十块钱,都可以做她一周的伙食费了。

“小㐾,你为什么不回家?”

林小㐾转过头,拉着任菊花就开始跑,一口气跑到宿舍,再跑到楼顶。

林小㐾喘着粗气对着任菊花笑,任菊花也喘着粗气看着林小㐾,然后也跟着笑。

两个人的喘息恢复平静以后,林小㐾拽着任菊花坐在顶楼的一个角落里,那里可以看见整个学校,还可以看见学校后面的田野,视野辽阔,心情透亮。

“菊花,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每次不高兴的时候都会来。”

“你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吗?”

林小㐾笑了笑,“有啊,我爸惹哭我妈的时候,我哥哥不敢反抗的时候,还有我自己考不好的时候……”

“你,可是你看起来,家庭幸福,人缘也好,长得也很讨人喜欢,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任菊花认真的说。

“我也有缺点啊,我的家庭也有不幸福的地方呢。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你比我努力,比我活的更认真有目标,我也很羡慕你。”林小㐾看着任菊花,无比真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心里话,还是为了安慰任菊花,她只是想这么说,就说了。

听到“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这里,任菊花的眼睛开始红了起来,眼泪也不争气的往下掉,这是她从记事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和她没什么不同,原来,也有人会觉得自己只是个正常的女孩。

“小㐾,其实我一直很自卑,我们家是低保户,我爸爸心脏不好,不能干重活。我妈妈本来是正常的,可是她在刚生完我的时候,由于我奶奶重男轻女,说我是赔钱货,想把我扔掉,结果刺激了我妈妈,使得她的精神病发了,从那以后,时好时坏。我爸爸花光了积蓄去给她治疗,可是最后查出来是遗传性精神病,就只能回家吃药控制。村里是藏不住家事的,我妈的病传的风言风语,最后变成,我也是精神病,只是没有发出来。从幼儿园到初中,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渴望自己是个正常人,我努力学习,想摆脱哪些人,所以高一的时候我很庆幸,我们村里考上的人没几个,又正好分班的人里没有认识我的人,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害怕,害怕我有一天大家都知道我的事,都觉得我有精神病,你也会离开我,所以有时候我很嫉妒邱凤和你,你们的关系那么真诚自然,我很羡慕。”

说完这些,任菊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好像哽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终于被人掀开了。

“菊花,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林小㐾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话,眼神坚定。

任菊花看着林小㐾,两个人一起流着眼泪大笑起来。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像什么?像阳光与向日葵,你若阳光普照我就昂首挺胸,你若陷入风暴里我就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