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晨踏雪赴聘途与意外之遇

《风雪少年途》

霜晨日冷雾凇悬,

少年轻骑赴姻缘。

雪兔惊坟逢异事,

火龙驹现惹波澜。

腊月二十二的辰时三刻,冻得通红的日头被挂满雾凇的老榆树杈支在半空,像枚凝固的火丸。王明远头屯的北门忽然炸开一串脆亮的马蹄声,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黑马踏碎晨霜,铁蹄在冻土上敲出“咵咵”的节拍,颈间铜铃随奔跑的韵律“哗楞哗楞”作响,惊醒了枝桠上栖息的寒鸦。

马上少年正是万太,十六岁的面庞冻得红扑扑,却如夏日向日葵般明朗。两道墨剑似的浓眉下,单眼皮的眼睛格外清亮,右嘴角的黑痣随笑容轻轻扬起,右耳的“拴马柱”肉疣在貂壳帽的绒毛间若隐若现。他身着羔羊皮短褂,脚蹬新打的乌亮马靴,腰畔别着父亲手书的地契——那是四垧膏腴之地,本是为正月十五的聘礼备下的。此刻少年意气风发,抖缰催马,黑色衣摆裹挟着风雪掠过村口的老槐树,惊起枝头雾凇簌簌而落。

万太是本屯教书先生万福山的独子,自幼习文练武,得矮腿派师傅亲传,论起拳脚刀剑,在方圆十里的屯子里也是数得上的人物。父亲昨日夜里将地契交给他时,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佝偻的影子:“鸿博啊,这四垧地是咱家祖传的‘腰窝子’,土肥水足,换作旁人断断舍不得。可你岳父家世代务马,看重的便是个‘义’字……”话未说完便被母亲打断:“孩子都十六了,懂轻重。”此刻想起父母的叮嘱,万太手心微微发暖,却未留意到马靴上的冰碴已被体温焐化,在马镫上结出细密的冰晶。

行至王家窝棚时,晨雾已散。十数户人家被雾凇覆盖的大柳树环抱着,炊烟笔直升入湛蓝的天空,鸡鸣犬吠声里带着腊月的烟火气。万太心情舒畅,忽起兴致想绕路正白四屯,便勒转马头向东,嘴里哼起关东小调:“叫声岳父岳母好,恩妹可安康……”歌声未落,大黑马突然昂首嘶鸣,前蹄腾空弹起半人高。万太仗着一身武功,俯身紧扣马鬃,才未被掀下马背。

原是一只雪兔被铜铃声惊起,蹿向东北方的乱葬岗。少年血性上涌,抖缰追去。横垅地高低不平,马蹄磕在冻土块上迸出火星,雪兔三蹿两跳没入荒坟之间。万太下马寻去,却见坟地积雪被踩得平整,东南角新坟的冻土泛着潮气,周边散布着碗口大的洞穴,不知是狐貉还是野狗所刨。暮色般的凉意从后颈爬起,他忽然注意到新坟前未燃尽的黄纸在风中翻动,墨迹未干的“付贵之墓”四字刺痛眼帘——这不是付老黄头屯地主家的恶少吗?

寒风掠过坟头,将几簇枯草吹得簌簌作响。万太蹲下身,指尖抚过墓碑上未干的朱砂,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双城堡集上见过付贵:那厮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马鞭甩得“啪啪”响,行人稍避慢半步便是一顿毒打。此刻墓碑上的名字却已化作一抔冻土,少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唏嘘。正待离去,忽闻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马嘶,音调里竟带着几分哀戚,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呜咽。

带着几分心悸,万太策马赶到付老黄头屯东头。这屯子方正规整,三街六巷却格外冷清,土草房的烟囱虽飘着烟,街道上却不见人影。行至十字街,西北侧的高土墙大院格外扎眼,丈许高的土墙上压着秫秸,黑漆大门挂着白幡,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忽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马嘶,大黑马陡然驻足,前蹄刨地不止。万太循声望去,东墙老榆树上绑着一匹红马,鬃尾如墨瀑垂落,躯体却瘦得皮包骨,四蹄踏出处已踩出数十个土坑。最惊人的是它通身红毛似血染,在冬日惨白的天光下竟似在燃烧,凸眼圆睁,眼角挂着冰碴凝结的泪痕。

“马呀马呀,不是我心狠,你进门克死少东家,留你作甚!”尖细的嗓音里带着狠戾,瘦猴般的汉子扛着八磅大锤,腰间别着尺长的杀猪刀,正是地主家跟班白六。他右眼缠着渗血的纱布,走路时肩头微斜,显是曾被马踢伤。此刻正狞笑着逼近红马,锤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万太看到红马的惨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他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残害生灵!你这恶奴,究竟为何要这般对待这匹马?”白六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万太,不屑地说道:“哪来的毛头小子,少在这里多管闲事!这马克死了我家少东家,老爷吩咐要杀了它祭天。”万太冷笑一声:“我看是你家少东家平日里作恶多端,才遭此报应,与这匹马何干!”

白六恼羞成怒,挥舞着大锤朝万太冲来:“你这小子,敢顶嘴,看我不收拾你!”万太不慌不忙,侧身躲过白六的攻击,顺势一脚踢在白六的腿弯处,白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白六稳住身形后,更加愤怒,再次举起大锤砸向万太,万太看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白六的手臂,用力一扭,白六吃痛,大锤“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从付家大院里走出几个家丁,看到白六吃亏,纷纷围了上来。万太毫无惧色,摆开架势准备迎战。家丁们一拥而上,万太施展所学拳脚,与家丁们周旋起来。他身形灵活,拳拳带风,不一会儿就将几个家丁打得东倒西歪。

白六见状,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自己不是万太的对手,便想趁机溜走。万太眼尖,看到白六的举动,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一个箭步追上去,再次将白六制服。白六吓得脸色苍白,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万太瞪着他说:“你若想活命,就把这匹马的来历说清楚。”

白六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原来这匹马是付贵从蒙古王爷那里抢来的,付贵想驯它为坐骑,却多次被马甩落,上个月更是被马掀下山崖摔断脖颈。付增财认定此马是“煞星”,便命白六杀马祭天。万太听后,心中对这匹马的遭遇更加同情,也对付家的恶行感到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