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埃塞斯与往常相比，最大的变化便是街上的行人少了。以前那些喝酒、闲逛的人统统不见，其中绝大多数是被克莱蒙德下令征召进了军队，少数的则忌惮战争不敢出门了。
卡拉西斯有个常去的落脚处，是一家小酒馆。因为太小，只能坐在路边的高脚椅上，把脑袋伸进吧台里。他是个大嘴巴，要打听什么事不必等他喝醉。酒还没端上来，他就开始聊了。
“他从前有个相好的。”老人家脱口而出。
“但那女孩年纪轻轻的就不在世了。这些年我们都释怀了，就他放不下，执着为她复仇。”
“兴兵征伐整个荒原竟然是为一个女孩儿复仇？！”
“嗯。”卡拉西斯说得轻描淡写。
“年迈的骑士为了昔日恋人开战，多么凄美的一幕啊！灵魂的飨宴即将开始，我们怎么会错过呢？”恶魔也坐下来加入畅谈。它扇着羽毛扇子，讲话的腔调像个贵妇人。
“你说的恋人，就是名叫塞布林娜的女孩？那天在会议室，他们也因为这个事情大吵起来。”
“是啊，就是她。”
希林联想到那些亦真亦幻的奇异梦境，感到更加的困惑。
“……塞布林娜是城堡里的公主，要与另一位贵族定亲。但她真正喜欢的人是克莱蒙德。”
“原来你知道这事。怎么，秃子情不自禁地说出来了？”
“不，是我从一封情书和一些只言片语中发现的。”
“哼哼，也是。秃子那种性格不会承认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那时我刚刚来埃塞斯不久。那小姑年年纪不大，但生性孤傲，眼里容不得任何人，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埃塞斯的领主是兄弟两个，哥哥比较有作为，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我们众骑士都听命于他；弟弟没什么本事，平日都在花天酒地。他们还有个妹妹，就是塞布林娜。”
“他们俩已经勾搭在一起好些年了，不知道怎么看对眼的。那时候克莱蒙德已经年近三十，塞布林娜才十来岁，完全是个小孩儿！”
“你也是小孩儿，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卡拉西斯反问道。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那后来呢，后来她怎么样了？”
“后来？嫁人了呗，然后就死了啊。”卡拉西斯的回答冷漠至极。
“她嫁给谁了？”希林更加关心这个问题。塞布林娜所嫁的人，不就是梦中的自己么！那个人是谁？
“也是一个小孩儿，我不记得叫什么了。他住在城外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庄园。可惜我当时没去，再想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希林把头扭过去。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纠结一件事。虽说许多年来他一直警告族人，小心北方人集结的军队。但这一次，他眼见了真正的大军集结，一场大战一触即发了。无论先前与族人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只要萨吉还在，就有必要提醒他！
更何况……
“只为了一个女孩儿的仇怨，就要将千百人送上战场，引发一场血腥的战争。克莱蒙德也太残忍了！”少年说道。
“哈哈哈哈——！”
卡拉西斯听罢放声大笑，笑声中尽是嘲弄和鄙夷。
“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儿’啊，你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复仇无非是个借口，是众多必须对荒原出兵的理由当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拿她说事，只是那群胆小鬼需要一条证明秃子跟他们一样胆怯的证据罢了。荒原必须覆灭，正义才能得到伸张。”
恶魔同样在尽情嘲弄，他们越是这样，希林就越觉得气愤。
“老师，你不会忘了我也是个野蛮人吧！你们北方人与野蛮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我当然知道，孩子。但我也知道你只有一半荒原的血统，你还有另一半。你的父亲，你又是怎样看待关于他的仇恨呢？”
“我父亲是被奸邪的人暗害而死的。我亲手杀死了仇人，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卡拉西斯面有惭色。他点点头又说：“孩子，你背负的仇怨比我深得多了，我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的。但你应该睁开双眼，亲眼去看。等你看到了，就知道该如何取舍了。到时候，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妄议。”
希林想让这人把话说清楚，他只喝了三两杯酒，竟然就倒头大睡起来。剑术大师装糊涂的本事堪称一流，怎么喊也不搭理希林了。